宗月眸光讶异。
此处位置隐秘,若非有人带着,外人根本找不到。何况梁苏暮又在入口建了宅子,彻底杜绝了外人来此的可能。
尽管可能有不止一个入口,可看这里虽安宁祥和但杂草荒芜的模样,也知许久无人来了。
“你母妃”她迟疑着,没再多说。
她不敢贸然提起梁苏暮母妃,那个命苦的女子。
“母妃是被家里人送入宫中的。”梁苏暮似乎没注意到宗月的顾忌:“她家中养不起幼子,便将身为姐姐的她卖入宫中。”
“她在宫中一直谨小慎微,后陛下酒后错认临幸了她,所有人都骂她不知天高地厚。”
想起此事,梁苏暮嗤笑:“做天子的女人又能有多好?被陛下临幸,却不得宠爱,阖宫都瞧不起她。当宫女时还能吃饱,当了嫔妃却吃不饱了。”
宗月悄无声息将自己手覆在梁苏暮手上。
她侧头望梁苏暮,只觉身边男子宛若神仙容颜:“她虽命苦,却有你这么个好儿子。”
“是啊。”梁苏暮喟然叹息:“倘若她没死,能平平安安活到现在,又有几个人敢瞧不起她?”
“逝者已逝。”宗月若有所思:“上苍既然这样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
他生母谨小慎微,假若当年没有难产而死,梁苏暮跟着她长大,又怎会养的今日这般模样?
只怕她会出于慈母之心,叮嘱梁苏暮不要与宫中得宠的嫔妃、皇子公主起冲突,日子久了
梁苏暮便做什么都畏畏缩缩了。
却不像如今这般,因为他没有退路,不争就会死,硬生生为自己拼出一片天地来。
梁苏暮牵着她走上小路,很快在一处停下。
“这是”宗月神色惊骇,扭头望梁苏暮:“你母妃?”
“是。”梁苏暮颔首,在这无名墓碑前跪下:“母亲,儿子来看您了。”
宗月眼中倏地一阵儿酸涩,她抬头望天,生生逼回了双眸中的眼泪。
跪着的男人神色肃穆庄重:“是儿子不孝,这样久才来看您。”
“母亲放心吧,儿子过得很好,也有了喜欢的姑娘,她也很好。”
“母亲,若您能起来看看。”梁苏暮眸中隐有痛色:“该有多好。”
宗月别开脸,不忍心看这一幕。
她前世父母双全,得全家宠爱。今生虽亲情淡薄,可她早已不是孩童心境。宗家主和宗夫人带给她的影响,几近于无。
她原先并不能对那些逝父逝母的人感同身受,直至今日,看到梁苏暮这样跪在墓碑前怀恋生母,她才恍然惊觉。
过往他之所以坚强,之所以战无不胜无往不利,无非是他身后没有能叫他依靠的人罢了。
甚至他连诉说心中万般无奈的人都没有。
在他的世界里,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要倚靠他的人,一种是要他死的人。
也对,若能过安稳喜乐的日子,谁又会选择刀口舔血的生涯呢?
“我来时不知是要看您。”宗月对着眼前这块无名
墓碑道,神色无悲无喜:“否则我定会为您带些许礼物。”
她向墓碑略屈膝躬身:“王爷很好,您将他生的十分优秀。当年所有瞧不起你们的人,如今都巴望着王爷过活,甚至高攀不起王爷。”
她的话很朴素,亦很平静。没有任何煽人泪下的语言,却偏偏有一种触动人心的力量。
梁苏暮深呼一口气,猛地起身,将她拥入怀中。
她能感受到梁苏暮身体轻轻颤抖,而自己后背梁苏暮拥着的正下方一片湿润。
宗月叹口气,回抱住他。
“她与杨管家自幼相识,当年她家里人也是走了杨管家的关系将她送入宫中。”梁苏暮声音嘶哑:“直到她入宫杨管家才知她不是自愿,十分愧疚,自此多番照拂。”
“母妃逝世,也是他将母妃安葬在这里。”他又道:“他说母亲唯一的遗愿便是葬在这里,往后自由自在,不受任何束缚。”
“她死也要离开皇宫。”
宗月深深闭眼。
“她已经被葬在这里,又有你这样的好儿子,定会十分高兴。”
梁苏暮没有回话,只身体力行地紧紧抱住她。
良久,他才道:“对不起。”
宗月没听清:“什么?”
梁苏暮不自在地转头,嘟囔道:“今日没经过你同意,就将你带到这里,对不起。”
哪有还没将人娶进门,就带着她来见亡母的?
闻言,宗月的心柔软的一塌糊涂:“无妨。”
她双手上抬,搂住梁苏暮脖颈,踮脚
请问他额头:“我很高兴。”
很高兴他不把她当外人,很高兴他如此脆弱的时候,她能陪在他身旁。
“我过去对你了解太少,这是我的错。”宗月眸光认真:“我心疼你,希望能了解更多你的过去。”
梁苏暮回望她:“今日是母妃忌日。”
见着宗月讶异神色,他硬着头皮道:“我已经许多年没有看过她了。”
他一直命人定期打扫这里,防止母妃坟前杂草丛生。
可从未踏入过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