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1 / 2)

“我又不是傻子,我信你。”

文凤真抬起指节,点了点自己的脑袋,从容淡定开口,“自有我的道理。”

他一双凤眸流转生辉,嘴角勾起,他因为喘气上的毛病,一直维持面上的镇静。

文凤真只看见一双干净剔透的眼眸,白软的脸颊沁着几分稠丽,泛着淡淡水色。绷紧的脊背姿态怡人,孱弱却有种坚韧。

他觉得她能射中梨子,不会伤到他的手。

辽袖蹙眉,他怎能这样自信。

是虚张声势,还是又一次试探。

包括上回教她火铳,他是不是从姿势上便开始怀疑她了。

文凤真的乌瞳被夜色浸得愈发冷,像钉子般将她看透了,让人莫名遍体生寒。

辽袖觉得自己像一下子被人推进深渊,不知方向。

她扣紧了掌心,声音落在人耳里轻轻柔柔的。

“殿下,您知道这一箭会射中哪儿吗?”

辽袖觉得他就是脑子有问题,他怎敢有勇气接她的箭?

倘若这一箭没射中梨子,极可能直接射穿他的手掌,甚至再偏离一份,射中他胸口,直接杀了他也未可知。

梨子再次被高高抛起。

“砰、砰、砰”的声响,在沉寂中格外清晰。

随着每一次落下,文凤真的呼吸也重了些,携着不耐烦,令人胆战心惊。

文凤真眸光在她周身转了转,知道她害怕了,她胆子小,做什么事都磨蹭。

文凤真浸着冷戾的眼眸,逐渐伪装得温润,他指节敲了敲,冷笑。

“倘若你射中了梨子,那就是你赢了,我以后见你绕着走!辽姑娘,这你总肯了吧。”

他哪怕讲这话时也是霸道的,不肯给人喘口气的机会。

文凤真漫不经心地抬头,眼帘微掀,咬字噬人,这才显露他的真实目的。

“倘若你射中了我身上其他部位,那就是你输了,”

他忽然直了身子,盯着她的眸光淡漠。

不可直视的逼迫感,浓郁得无法收敛,扯开嘴角,唇红齿白,嚣气腾腾。

“那……你明日就得跟我一块儿看黑市的斗兽。”

他唇齿咬字模糊不清,只扯着笑意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整个身子都是懒洋洋的,松弛的,似不经心又势在必得。

跟他一块儿……那他到底是希望她赢,还是不希望她赢呢?

辽袖渗出冷汗,她那双漂亮得会说话的眼眸,透出雾气,一颗心沉下沉。

她绝不该揣测文凤真的想法,只会被他牵着鼻子走,他很会给人设套。

辽袖皮肤下涌动的血液好似在霎时凝固结冰。

夜风递来血腥气,被一片血湖卷裹住了,握着弓的手指僵硬得伸展不开。

他有些兴致缺缺,捏着梨子的手顿了顿。

文凤真耐心很差,拖得越迟,只会激出他恶劣的一面。

辽袖手里握着这把弓,彩绦有一下没一下地拂过腰间。

她心知,他还是在计较今日春闱骗了他的事。

辽袖竭力稳住心神,发丝略有些凌乱,小巧的下巴紧绷着,望了他一眼。

他给的诱惑无疑也很大,倘若赢了,他以后绝不会来找自己。

文凤真什么都明白,所以他以此为利。

所以只要射中梨子就好,辽袖一遍遍告诫自己。

她能做到,因为从前她对准了镜子里他的脸,箭无虚发。

“殿下,这是您亲口说的。”

辽袖轻声细语,又提醒了他一回,

文凤真不耐烦地坐直了身子,吐息冰冷,为数不多的伪装,似乎被她消磨殆尽。

“废话。”

他很恶劣,倒不至于说话不算数。

隔了数十步之远,辽袖缓缓举起弓箭,咬紧牙关,极力保持缄默,灯火在她面庞铺展淡淡粉色。

纤白的指头拉开弦,明明这一箭的主动权在她手里,四肢却仿佛被温吞的藤蔓扯住了,蚕食着。

但凡箭头偏离一分,极大可能射中文凤真的心口,她心里也有压力。

文凤真手中的梨子蓦然顿住。

“看准点。”他缓缓吐字。

辽袖额头香汗密密渗出,她手有些发软,仍是强装镇定:“殿下也会怕吗?”

文凤真扯起嘴角:“我怕你赖账。”

他皮肤极白,明晃晃得显眼,不再靠在椅背。

眸子沉静,虽然是聚精会神地盯着她,一潭死水,毫无生气,蟒蛇发动攻击前的片刻凝滞。

辽袖凝神,目及心至,“嗖”地一声,箭矢飞出。

一旁的世家子不由得纷纷转头,谢明抑制不住喊了一声:“好!”

众人眼底跃跃激动,闪着兴奋之色,纷纷喝彩:“好!”

在视物不清的夜色中,隔数十步之远,一箭射中文凤真手上的梨子,无疑难度极大。

可是辽袖身姿标准,这一箭发得极准正,在刚离弦的那一刹那,几乎就能料准结果。

宁王满脸欣赏之色,没想到辽姑娘有这样一手精湛的射艺。

宋搬山略微惊讶,随即露出笑容,辽姑娘生在乡下,既会读书识字,又会射箭,果然不一般。

辽袖眼眸一亮,惊喜之色涌现,成了!

没想到她多日不握弓还有这样的好手感,果然有天运助她。

老远的地方,朦朦夜色,雪肤蟒袍的男子,精致的侧颜完全陷落在黑暗中,一边嘴角倏然牵起。

像一柄带沟槽的刀,给她的心头放血。

他唇红齿白,笑得隐隐嚣张,无序又冷戾,笑得咬牙切齿。

瞳仁微张,琥珀色瞳仁充满了嘲讽。

不言不语,却在一刹那,传递给她一个心灵感应。

辽姑娘,不会以为你能赢吧?

辽袖那道长长的气只舒展到一半,眸子的光亮瞬间熄灭了,冷汗层层冒出。发自内心的恐惧,一点点侵蚀,不可抑制地颤抖。

文凤真嘴角微动,发箭前一刻,他咬了一口点心,似乎没把这场输赢当回事。

决定输赢的从来不是天运,从来不是神佛。

他自出生来,被十三个算命先生看过命格,都说是极凶的命格,绝不会有天运襄助。

她忘了他是怎样的人?会在骨牌上出千的人。

为了赢不择手段的人。

几乎在箭离弦的同一刻,文凤真掌心微缩,十指合拢,轻轻包在梨子上。

那副神情分明是……我怎么可能让你赢?

“刺啦”一声,毫不意外,箭头没入血肉,猩红稠艳的血顺着五指流淌,雪白皮肤泛起妖异的红。

剧痛袭来,文凤真倏然脸色苍白,冷汗淋漓。

他弯身,嘴角的弧度却没放下去过,一抬眸,双眸轻慢、邪恶,微红如血月。

他疼得说不出话,却有力气笑。

一瞬间嘈嘈杂杂,冯祥吓坏了冲上来。

“殿下!殿下……”

“快来人啊!殿下受伤了!”

世家子慌慌张张一齐跑上来,林场的奴才见势不好,吓得连滚带爬跪在一旁,一个劲儿地自责。

冯祥害怕得老泪颤颤。

“殿下……您没事吧……”

弓箭落地,辽袖的指尖几乎嵌进肉里,沁透血珠,尚存了理智,竭尽全力才能勉强支撑身子没有坐下来。

她受了惊吓,还得忍泪抬起脸,睫毛颤抖,皮肤泛起不正常的颜色,呼吸急促,汹涌得一起一伏。

她眼角湿润,却固执地盯着他。

文凤真捂着鲜血淋漓的手,一步一步,经过她时,白袍衣角淡淡的清香,与血腥气混杂一块儿,令她头晕目眩,像个溺毙之人。

她听见他落下一声轻笑。

文凤真忍着疼,面色白到几近透明,轻慢一笑,得意的模样,顽劣极了。

他将另一只沾满鲜血的手缓缓抬起,朝她逼近。

辽袖神情脆弱,想跑,却仿佛被钉在这里!迫不得已地站着,水意在眼角蔓延。

男人强势的气息迫近,心头的阴影愈发强烈。

文凤真一只血手搭在她肩头,目光逡巡,不言不语,似要将她看穿。

辽袖闭眼咬牙,好生煎熬,瘦削的双肩颤抖。

他只将手掌悬在半空,并未真的落下来。

像是蟒蛇吞拆入腹前再盘弄一番。

滚热的血液,一滴、两滴、打落在她肩头,顺着起伏的衣领线,洇透一片,绽开朵朵红梅,隐没入白皙似的脖颈,咬噬每一寸皮肤。

她的泪瓣摇摇欲坠,“啪”地一下溅落在他手背。

这副畏怯的娇态,叫人忍不住将血一下一下抹在她白嫩的小脸上,慢条斯理地欣赏她的泪光。

文凤真仍是斯文的,轻轻落下,几乎只有她听见的声音。

“明日饮仙楼,愿赌服输。”

吐息微冷,叫她险些站不住了。

上回玩骨牌她赢了他一次,文凤真绝不会叫一个人赢自己第二次。

辽袖回想着今日的事,只觉得心惊肉跳。

陆稚玉的那声提醒是什么意思?她让她把光阴抱紧了。

可若是辽袖将光阴抱在怀里,只怕中箭的就是她自己了,辽袖觉得陆稚玉这个人有些不对劲。

辽袖本来许久不曾做梦,这天夜里,鼻尖仍淡淡缭绕着他的血气。

她梦见自己跪坐在他腰畔,腰身柔软塌陷。

龙榻上的年轻帝王,探出苍白修长的手掌,有一下没一下抚摸过她光洁的脊背。

背上只有一条绿绸带,皮肤落满了红印子。

指腹顺着一道凹陷的脊线滑下,勾得人唇干舌燥,纤瘦的蝴蝶骨,瑟瑟发抖。

她整个身子不可抑制地颤着,又怕又羞愧。

年轻帝王一根手指贴上她的下巴,用力地刮了两下,少女的脖颈便迫不得已仰直,让他好好养眼。

“是谁说强扭的瓜不甜。”

他掀起眼帘,咬裹住了她的唇瓣。

她眼红红,瞪着他,牙齿咬破了他的嘴唇,血腥淡淡充盈。

“太医们说你不吃药,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