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1 / 2)

辽袖回了王府习礼仪规矩,等着与老祖宗一同入宫觐见。

藤花层层掩映下,偶尔蹦出一两声打不干净的蝉鸣。热得人生出细腻香汗。

辽袖小脸洇出淡淡绯色,从里透外,双眸含着羞怯。

苏姑姑理了理她的腰带,一把手领着她,从弱肩滑落到臂弯,调整她行礼的仪态、规矩,走路用茶的姿势,陛下问什么话该怎样答。

辽袖上辈子虽然进了宫,可是全然不通礼仪规矩,也没有姑姑教她。

她随心所欲地穿着新帝赏的衣裳,有时一身素白,不管宫里的忌讳,懵懵懂懂,腰带轻轻束勒腰身,勾出妩媚的弧度。

宫人都清楚,辽姑娘不需要学礼仪,她从没给新帝见礼。

甚至在春耕的行宫中,面对文武百官,一副闷闷不乐的表情一整日。

有时候连发髻也简单束起,她不喜欢涂脂粉,偶尔唇瓣上抹一些莹润唇脂,乌发下露出一张素白小脸儿。

一面用笔杆戳着柔软脸颊,一面仰头,一双大眼眸发怔,神态娇憨。

在想什么呢?

宫里常年铺陈猩红地毯,她赤了足踩在上头,软绵绵发不出一丝声响,跳舞的时候是轻快的。

文凤真坐在榻前,只穿了寝衣,托腮静静望着她。

“不拘学什么礼。”

他随意地扔了她画本子,嘴角衔起模棱两可的笑意,“倒是可以学学这个。”

他炽热地压上来时,磨人极了。

手垫在少女的蝴蝶骨下,将她揉弄进怀,鸦睫倾覆,扫了扫她的脸颊,另一手捏着她的小腹的软肉。

文凤真摸了摸她的脸蛋:“这样更好给朕生个太子。”

“陛下!”她咬紧牙,一睁眼,瞳仁点点漆黑雾气,您在开什么玩笑!

她微微颤抖,陛下何必将无稽之谈挂在口中,他总是这样率性而为。

“知道孩子的小名儿为什么叫昭昭吗?”

他咬了咬她的脸,嘴唇蹭上她的鼻梁,笑道:“因为一定生得漂亮异常。”

可是……他们根本就不可能会有孩子的。

他从不曾提及朝政上对她的抨击,关于子嗣的言论。

辽袖自己心里也明白。

吕太医为她调理身子多年,娘胎里不足的弱症渐渐好转。

入宫之后,吕太医告诉她已经可以生育,她出神了一个下午,最终命雪芽从宫外为她寻觅避子药方。

吕太医不敢背这样杀头的罪,在一次为她请脉过后,他察觉出异常,当夜为了明哲保身,请辞回了老家。

她只是不想……再生一个孩子沦落在世人的目光指点中了……

苏姑姑眼角每一条纹理皆蕴了笑意,她一双手拂过少女纤弱的腰身,道。

“姑娘不必怕,一定有很多人说过,你跟你娘生得像,原本不是我该说的,宫里头都明白,陛下精神不振,就想见这张脸一面……”

苏姑姑的话在耳边忽然模糊。

辽袖转过头,一眼瞥见窗子外,春光正好,文凤真一身白袍,从书房出了花壁,径直往厅堂过去。

他身后跟了一拨奴才,灿灿天光下,花影重叠在他白袍一角。

他走得很快,目光没有片刻驻留。

不经意地扫过这间屋子一眼,也很快转回去。

辽袖松了口气,回过头,对苏姑姑露出了笑容,心头一块石头轰然落地。

文凤真倒是信守承诺,再也没出现在她面前。

她清楚他的性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样轻易放过了她,或许是自觉颜面有失。

于他而言,不过一个女子而已。若他能想开,自然再好不过。

辽袖一想到与宋公子的婚事,抚着刺绣上的嫩萝藤枝,眼底清亮,心头生出暖意。

等成婚后忘却前尘,就不会再做那些噩梦了。

过了酉时,天色将沉,拉了片片乌云,地气闷热,蛇虫鼠蚁耐不住爬出来,眼见一场暴雨要来。

宋搬山同她一块儿慢慢走在外廊青砖面上,嘴角一牵。

“刚好,我在宫里可以照应你。”

辽袖抬头:“宋公子也会进宫吗?”

宋公子低垂眼帘:“惊蛰过后,地气大动,陛下病情反复发作,原是不召外臣进宫,可是为预防出事,崔拱那边传了旨意,让我们内阁的几个人,轮流在西暖阁值房里值守。”

其实这是皇后的意思。

宋搬山说得很委婉,陛下的身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哪怕原本好好的,也要被妖道吴衡折腾得不行了。

成日进补些来路不明的药丸,面色红润得诡异。

皇后是怕他驾崩了,朝廷乱成一团,奸人趁机作祟,篡改遗诏。

因此她让宋搬山在西暖阁值守,目的就是为了占得先机,为宁王殿下登基铺路。

其实,皇后曾经建议宋搬山,让他求辽袖一件事。

陛下被妖道蛊惑得昏头昏脑,没人能劝,只要辽袖劝一劝陛下,说不定陛下会听。

但是宋搬山不愿将她牵扯进朝堂之事,回驳了皇后姑母。

他望着身旁的小姑娘,她是未来的妻子,只希望她一双眼眸永远天真无忧。

宋搬山牵起轻松一笑,忽然伸出手掌,握着一截浅绿色软绸发带。

他说:“辽姑娘,我每日上朝的时候,轿子经过小东市,百货云集,锦绣繁隆,总是瞧见这条绿绸发带,挂在店里,曦光映照得清清爽爽,还以为是根小竹子,你常穿蓝色衣衫,与这个应当相配。”

辽袖接过这根绿绸发带,双手微弯,系在自己乌发间,柔软垂坠。

她眼眸闪着熠熠光辉,轻声细语:“多谢宋公子。”

宋搬山眼帘不自然地落在别处,心里十分欢喜,他想:若是每日清晨起来时,也能看见这根小竹子该多好。

辽袖忽然拿出一个荷包:“我也有东西要送给宋公子。”

荷包上绣了一座小青山,针脚细密,是她亲手缝的。

上辈子文凤真逼她给织一个剑穗。

她织了一只小老虎,走线歪歪扭扭,两只眼分得太开,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扔在他怀里,她恹恹地便要睡了。

上辈子练好的针线功夫,如今愈发熟练了,连她自己也没想过,这回绣荷包时这样得心应手。

宋搬山有些诧然,又十分惊喜:“既然是辽姑娘绣的,我一定好好保管。”

辽袖低下头,耳垂被晒得泛红,嘴角微微抿起。

在宫里水州二楼一间宽大的厅堂里,宴席刚刚开始。

衣裙繁复的宫人迤逦而行,一切美景似画屏,酒气馥郁,两旁池塘早荷白灿灿,热气催生得早,碗口大一朵接一朵。

百盏宫灯次第点亮,照得如同白昼一般,夫人们穿了诰服,在二楼赏灯。

辽袖坐在老祖宗右手侧,透过一层帘子,望见席面上来了宁王殿下等其余几名皇子。

宁王瞥过她一眼,目光停驻,谦和一笑,她有些手足无措,回以一笑,随即低下头。

再次抬起头时,见到内阁几名大学士中,站着她的未婚夫宋搬山。

他腰身极直,哪怕一模一样的红色官服,穿在他身上脱俗一截。

他并非那种清高绝尘之人,相反,平易近人,笑容和善,既有仁心,又有自保的城府,与同僚相处得极好。

辽袖低头,抿了一口薄酒,烛火跳跃下,心里也很高兴。

朝廷的诰命夫人都在内堂,首座却只来了张贵妃。

据说皇后身体不适,各别人心照不宣,只怕皇后依然被软禁着。

过不了多久,小太监纷纷往外侧头,心急如焚。

哎!陛下迟迟未来,出什么事了?

席间有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众人揣测不一,陛下是不是病情又发作了。

张瑕快步走到崔拱身旁,低语询问:“崔掌印,你可知道陛下的情况?”

崔拱额头渗出密密汗:“陛下中午还好端端的,用过点心后,头疼欲裂,大发脾气摔了一地瓷盘,宣了吴衡去服侍,事发突然,病情紧急,连淮王殿下也一块儿召去了。”

青烟氤氲法器琳琅,在一声又一声悠长的磬钟声中。

皇帝慢悠悠睁开眼,吞吐纳息,一手掀开明黄缎子,将一颗鸡血石似的药丸摩挲在指尖,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