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欲'火(1 / 2)

陈瘾 元殇 6833 字 2022-08-02

七月。天辰,荆州,楚王府。

“荒唐!胡闹!昏君!”李灿双手一横将书案上的物件尽数扫落,散了一地。

这不足以解去李灿的愤怒,骂声反而愈发洪亮:“区区外臣竟然封了明王!竟然爬到了本王头上!父皇是老糊涂了吗?!要将李家江山拱手让人吗?!”

“殿下息怒…”楚王府长史企图劝谏。

“息什么怒!本王如何息怒!”李灿将书桌砸得哐哐响。

“陈羽,陈丘,许柔!”剧烈运动时后腰仍旧隐隐作痛,提醒着李灿往日的屈辱,“有朝一日,本王定要尔等跪在本王脚下求饶!”

“殿下,”长史硬着头皮继续劝道,“当务之急须想出对策,若是放任陈羽发展,将来无论他有无夺嫡之心,都再无您的立足之处了!”

根正苗红的太子和靠山绝硬的候补太子争,哪里还有他们这些“野菜”的事?

“对策…”李灿喘着气强迫自己冷静,冷笑道,“近日定州沧州(华北)一带,不是大旱吗?”

一只信鸽飞向天都。

三日后,天都,金銮殿。

“朕方才接到急报,定州沧州一带大旱,百姓受灾惨重,众卿有何对策?”不怒自威的帝王端坐高位,沉声问道。

“陛下,”一御史出列,朗声道,“定、沧作为祖圣君起义之宝地,向来风调雨顺连年大丰,唯独今年横遭无妄,臣恐此乃天谴,乃是人行有失惹得天怒,方才有此大祸。臣以为当铲除祸根还人间太平、设坛祭天以抚天怒、拨款赈灾以安民心。”

“哦?”李洪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声音也与平常无二,“那卿以为这祸患为何人?”

“回陛下,臣以为乃是明王陈羽!”御史昂首挺胸,义正辞严道,“明王领兵攻恒之时草芥人命,虐杀军民数十万,丧尽天良灭绝人伦,北境二十城烽烟四起死伤遍地,惹得天怒人怨,祸及定、沧。臣请褫夺明王爵位,将其贬为庶人、押解入京严加处置,以息天怒!”

李洪没有回应,而是再次看向下首,问道:“众卿以为如何?”

“父皇,儿臣以为张御史所言荒谬至极!”小太子拿着玉笏板出列,语中含怒,“明王远征恒国劳苦功高,为我天辰开疆拓土,功冠千秋,又岂容旁人如此侮辱?!张御史妖言惑众混淆圣听,儿臣以为当治其污蔑皇族、离间天家之罪!”

张御史执笏躬礼,神色坚毅,语气铿锵地驳道:“太子殿下,祖圣君特许御史闻风而奏之职权,而今微臣据实禀奏却横遭太子殿下当庭羞辱,是可忍,孰不可忍?!若太子殿下不能给臣一个足以服众的理由,臣宁可一头撞死在这金銮殿上,也不容御史清名蒙尘,不容祖圣君圣训遭辱!”

小太子已经冷静下来,冷眼一扫起势欲撞的御史,挺直腰板款款道:“盖闻冷暖两风相抗则生雨,两风强弱有差则动,风动则雨带推移。且雨带推移各有大期,亦有偏颇。南风远胜于北风则北涝南旱;北风远胜于南风则南涝北旱。如今沧、定大旱,不过是两风抗滞于江淮,雨带未及北上罢了,此乃世间自然之变幻,何谈上苍之怒,又与明王何干?!”

朝堂安静了几息,众人都心照不宣地沉默,以消化这太子殿下口中“盖闻”的新知识。

愣过之后,张御史继续道:“太子殿下,臣虽孤陋寡闻未曾闻此高见,然,臣亦是晓得江淮多雨必涝,若是依太子殿下所言,沧、定之旱乃是雨滞江淮,那为何如今只闻北旱,而不见南涝?!”

李焕眼皮一跳,淡定道:“两地距京城遐迩不同,奏报自然参差。张御史为官许久,难道不知吗?”

张御史眼睛一亮,他就等着小太子这句话!

定、沧一带向来风调雨顺,大旱大涝百年一遇,而且南下多山,急报的通道远比不得江淮平原顺畅,消息传达肯定会慢上些许;而江淮重地涝灾频繁,稍有偏颇便是重大损失,大涝奏报北上走的必然是八百里加急,即使一南一北到天都的距离差了几百里,都没有北边比南边快的可能!

“强词夺理!陛下…”“急报!八百里加急!”一个明显听着虚弱的声音打断了御史略带兴奋的话,身负令羽的甲兵跌跌撞撞地跌入金銮殿,几乎是瘫倒在御陛前。

“急报!”传令兵被陛下宦官架着,强吊住一口气喊道,“江淮大雨月余,涝及千里,江淮太守联名上奏,请、旨、赈、灾!”语毕,传令兵便昏死过去。整个朝堂再次陷入沉寂,还是李洪最先反应过来,让上朝的太医院院首将传令兵带下去医治。

“张御史还有何话可说?”小太子王之蔑视,“难道要说江淮大涝也是明王失德所致?”

张御史到底是个读书人,拉不下这脸去胡乱攀咬。如果换个市井流氓,都不用小太子张嘴,他自己就抢先说是明王滥杀无辜惹得上天震怒,才害得南涝北旱了。

放不下脸,张御史当廷告罪,讪讪退下了。

长公主府

“姐姐姐姐~~”小太子欢脱地扑进李愿怀里,话语中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姐姐,你不知道姐夫有多厉害!他教的比那些圣贤书有用多了,我刚才把张御史堵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你看不见,他的脸都憋成猪肝了!”

“是吗?焕儿真厉害。”李愿嘴角笑着,眼中却划过担忧。焕儿对陈羽这般孺慕,可不是什么好事。

“父皇还派我去定沧那边赈灾呢。”小太子接着说道,欢喜间透着些许失落。

李愿将小太子放在自己腿上,温声问道:“焕儿不想去吗?”

“想去,不过我更想去江淮来着,姐夫说过大江里有一种叫江豚的大鱼,我想去看。”

李愿一顿,抬眼思索。

陈羽(流着哈喇子):江豚,肉质细嫩,鲜香一绝,尤其是清炖…(注)

“咳嗯…”李愿轻噎一下,低头眨了眨眼睛,问道,“那父皇派了何人去江淮赈灾?”

“右相。”小太子敛神答道。

李愿点了点头,合理。小太子年幼,能力尚弱但是需要功绩和磨砺,龙兴之地、势力相对简单的定、沧正合适;而江淮重地势力盘根错节,稍有不慎易成大错,必然需要一身份能力俱全之人前往。右相周度乃是纯臣之首,老谋深算又能代表皇帝,乃是出赈江淮的不二之选。

“何时出发?”

“明日。”

仓促了些,要仔细布置随行护卫的暗卫,看来今晚要加班了。

———“不许熬夜加班!”

脑中忽然就浮现出某人气急败坏又不敢大声骂骂咧咧的样子,连带着她说这话时特有的语气。

真是魔怔了,李愿微微晃了晃脑袋,将胡思乱想压下。你在府里都管不住本宫,现如今本宫还要听你的吗?不可能!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梆梆梆,“子~时———”

“啧…”李愿第一次被打更的声音打断思路,今夜这打更的声音这般大的吗?

李愿不满地抬头向外一瞪,再看宣纸,字却看不进去了,满脑子都是某人气急败坏跳脚的样子。

一定是最近去她的书房太过频繁了,以后都不去了!长公主也气急败坏,气某人都滚到几千里外了,还要打扰她办公。

“明日早一个时辰唤本宫起身!”长公主殿下睡下前余怒未消地吩咐小凌。熬不了夜本宫还不能早起吗?!

十一月,朝堂。

众人为了一个话题吵得不可开交,威严的金銮殿俨然成了菜市场,缘由是一御史以朝中空虚为名,请求召明王回京议政。

“大王本就是京王,为何不可回京议政?!”提出话题的刘御史争得脸红脖子粗,仍旧扯着嗓子不肯让步。

“有封地之亲王必须之藩,此乃祖训!”李思手下的甲官员反驳。

乙官员出列反驳:“大王尚未加冠,依制须留守天都!”

丙官员戟指喝问:“大王之藩乃是陛下特许,阁下难道要抗旨吗?!”

要求陈羽回京的大臣大概四五个,反驳的大都是李思李恩的手下,两拨人谁也不让谁,最后吵得李洪发火,沉着脸宣布散朝,争吵方才暂歇。

“傍着陈家的明王,李愿,本宫就不信你不忌惮。”李恩勾唇笑着,眼神满是玩味。

长公主府,书房。窗外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屋内人的心情却不如天气一般美妙。

“近日朝中诏驸马回京的呼声不小。”李愿看着文书,意味不明道。

“是,许多官员联名上奏,欲将驸马爷调回京城,”子离递上一封信件,“这是呼声最高的几人。”

李愿打开抬眼一扫,都是平时看上去三边不沾的中立派。

“她人不在京城,倒有的是人惦记她。”李愿将几张信件排列在一起,撑首看着。

“殿下,臣以为这极有可能是大殿下与二殿下的阴谋。”

“哼,”李愿眼神一沉,“这不是阴谋,是阳谋!”

李愿按着桌子站起,“百般计策,攻心为上。她们断定本宫会对驸马起疑,她们要坐山观虎斗!”

李愿阖眼,微风拂面,她企图冷静下来,厘清脑中思绪。本来是十分简单的一局,却被她搞得复杂。因为她,真的放心不下陈羽。这几人是她们找的枪手,其他人呢,这样一闹有多少人真的盯上了陈羽这条潜龙,又有多少人想搏一搏这从龙之功?

陈家千年的根基,北境和陈家军加起来将近百万的军权,加上陈羽自己的才智,她夺嫡的胜面大得离谱,只要她想。人是会变的,至高无上的权力垂手可得,陈羽会不动心吗?即使陈羽本来无心,黄袍加身被人推着上前,她又会如何选择?

明王陈羽,这个人加上这个爵位,便是原罪。

现在几乎是一个死局:她若是反对陈羽回京便坐实了与陈羽为敌,起码在外人看来她们离心了,到时候再有一些人煽风点火,难保陈羽不会多想;

支持她回来?这样那些骑墙观望的怕是就要以为是太子势弱,不得不妥协了。一旦陈羽回来,她都能想象到明王府的门槛会有多么悲惨;

保持中立也不行,本来就是李思李恩导演的戏,她若是不接招朝堂还不知道会吵成什么样子,拖得久了就显得是她胆怯,届时又不知道多少骑墙的会有小心思。

让陈羽自请坐镇北境,拒绝回京?不太可能,让她之藩就心不甘情不愿的,若是教她知道她是个站在边缘的,估计自己就先骑马冲回来了。

难办。李愿在书房中踱步思索。

下一次朝会,那几个跳得欢的都被贬出了京城,但是仍然有请求陈羽回京的呼声,声音的来源却是李愿一方的人。

“太子尚幼,需要兄长在旁辅佐,二人同在京城利于他们交流感情,日后太子登基也能郞舅齐心,共治国家。”

虽然都是让陈羽回京,但两方的理由却有些不同,后一种说法便是太子为君陈羽为臣,她回京了也是辅佐太子的,尊卑有别。

同时,北境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爷,殿下遣臣来与您商议一要事。”子离一身男装,与陈羽在天恒山脚下会面。

陈羽似漫不经心地向子离身后一瞥,道:“她怎么自己不来?”

子离一哽,道:“太子殿下前往江淮巡视了,京城需要殿下主持大局。”

“都是借口,”陈羽一哼,“行了,说吧,要商量什么事情,还要你亲自跑一趟?”

子离酝酿一番,道:“首先,臣以为应当让爷知晓的是,明王乃是京王,依律是留守京城的。”

陈羽瞪大了眼睛,子离又继续道:“可是您又有封地,依律有封地之藩王必须之藩,这便生了冲突。近日朝堂之上为是否诏您回京议政一事吵得不可开交。”

陈羽顿了一秒,黯淡道:“李愿想让我自己上奏,请求留守北境。”

这不难猜,李愿有的是机会告诉她事实,早可以让她选择留还是走,可是李愿把这事瞒下来,为的不就是把她调离京城吗?现在派人,还专门派了子离来,不就是怕一般人劝不动她吗?看似给她选择,其实已经帮她选好了。

她如果回去局势又要动荡,保不齐已经归顺的朝臣都会摇摆,可是李愿如果直言不让她回去,别人就会以为她们离心,到时候少不了离间计。

子离想了想,补充道:“殿下说这是为了大局,您就安心待在北境便好,待到时机成熟,她会接您回京的,到时您想入朝议政或是赋闲玩乐,她都支持。”

“什么时候算是时机成熟?”陈羽抬眼看着子离,自嘲一笑,“几年?还是十几年?还是要我在这把皇帝熬死?”

“爷!”子离一惊,“请慎言。”

“说到底就是李愿不放心我罢了,”陈羽靠在一棵树上,似自言自语道,“既然不放心,当初我把王令给她她为什么又不要?”

“爷,殿下是相信您的…”

“相信?”陈羽向四周一扫,笑道,“没记错的话,这些人都是你管的吧?你应该知道这周围有多少人、他们每天干的,又都是什么事。”

四周静悄悄的,除了树木似乎没有其他东西。

“这些…”子离想说什么,却被陈羽截了话语,“除非你想说这些人都是来保护我的,在本王的北境保护本王,保护有三十万金吾卫、三千暗卫和十二亲卫层层环护的陈羽?”

见子离无言以对,陈羽耸了耸肩,道:“你不用为她遮掩,是她亲口告诉我的,她不信我,她想杀我。”

“你让她放心,奏书我会送到金銮殿的,也请你转告她,这些人我当他们不存在,有朝一日她想杀我的话,只能是她,亲自动手。”

子离骑马走在广袤无垠的草原,心情是难以言喻的复杂。

“子离姐姐,你好像不高兴,你在想什么?”陆环歪着脑袋,小小的人儿大大的疑惑。

“我在想,殿下最好趁早下手…”若是真到了那时候,就是一辈子的悔恨。

陆环听不懂:“殿下要下什么手啊?”

“小环儿,”子离一挑眉,开玩笑似的问道,“若是殿下让你杀驸马爷,你会下手吗?”

陆环瞳孔一缩,随即道:“当然会了。”

子离眼珠子一转:“驸马爷待你不薄诶。”

“可是殿下是我的主君,主君之命不可违。”

子离浅笑,接着问道:“那若是…殿下让你杀我呢?”

“啊!”陆环惊呼一声险些跌落马去,浑身颤抖,一个“会”字无论如何出不了口。

“子离姐姐…殿下不会下这样的命令的…”陆环死死抓着缰绳,好让自己不掉下去。

“如果会呢?”子离似乎不愿意放过这个话题,仍旧追问。

陆环几乎要哭:“姐姐…不要有这样的如果好不好…”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问题?为什么她誓死效忠的主君会要她去杀她最爱的人?这也太…太残忍了。

子离御马贴近陆环,跨身与她同骑,抱着颤抖的小姑娘,“小环儿,姐姐想知道你怎么选。”

“我…我会求殿下让我去陪姐姐的…”说完陆环似乎脱了力一般,瘫倒在子离怀里。

“小环儿乖,不哭了,”子离柔声安抚着,“我们之间没有这样的如果,是姐姐走火入魔了…”

我们之间没有,她们之间却是有的,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她会怎么选呢…

一封奏疏落在金銮殿,明王以北境新定、民心未稳为由自请坐镇北境,皇帝自然同意。如此,持续了近月的争吵方才歇下。ia

争吵是歇下了,可双方的暗流涌动却从未停歇甚至愈演愈烈,你来我往互不相让,表面上的平静,背地却是风雨欲来。四方城门频频出入的马车,车内或喜或悲的官员,都只是那棋盘似的皇城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不过,天都的波诡云谲扰不着数千里之外的北境。

北境经过陈羽半年大刀阔斧雷厉风行的改革,如今已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称得上换了人间。

或许连陈羽自己都不知道,她最强的能力不是科学理论,而是商政管理。前者是她有意识地自主学习,后者则是陈轻尘十二年潜移默化地引导。

便是这样的能力,使得陈羽有足够的实力将北境打造成她理想的样子。

这半年陈羽的手段也够强硬,以军队为支撑实行寡'头政治,军、政、商三权紧紧攥在手里,以她为中枢统一调度。

陈羽“一意孤行”更懒得费心思多作解释,对她行径有异议的不论动机不论身份统统格杀。这半年,陈羽迈的每一步都带着鲜红的血色。

总归陈羽的做法是难论是非了,毕竟在这样的铁腕之下北境的发展速度令人咋舌。

半年间,在几乎所有北境劳工的共同努力下,北境二十城一百八十六县之间都修了平直的官道,部分发达地区或者重点规划城市之间甚至还通了专走快马快车的高速官道。每天都有往返与乡县之间的公车,车费亲民。

各村设一铁箱专作举报提议之用,每月有专人收去,直达“天听”。各农户分到了田地和属于自己的耕牛。新建造好的远航船队扬帆起航,即将驶向大洋彼岸,明年的这个时候他们会再次回到北境,届时他们船上将满载着产量惊人的新品粮食。(注)

乡县州府之间遍布或简陋或精致的讲堂,里面最常见的场景是一人主讲,下方挤满了跂身伸首侧耳听讲的人。人虽多,却只听见主讲铿锵有力的声音。讲的内容多是基础的扫盲或北境新法的科普解释。

各县以上衙门每天日出时升“北境旗”,奏《北境曲》。看着衙门高高升起的红旗,耳边是引人遐想美好未来的雄浑乐曲,北境人知道了,那个地狱一般的恒国是真的成为了过去,新的天地拉开帷幕,未来可期。

一个灾难过后的盛世已然初具雏形,但这盛世的缔造者,近日却有些郁郁。将政、军、商三权逐步交给赵贤、王震、陈长枫之后,陈羽闲了下来。闲下来了,就有时间瞎想,一瞎想,烦心事就都找上门了。

王府很平静,所有人按部就班,本该忙碌的主人却塌腰闲坐在院子里,似乎坐了很久了。

陈羽盯着院子里的一棵树,放空了思绪。

日月交替了七回,陈羽都只如石头一般坐着,盯着树,一动不动。连十三拿着碗喂她糖水,她也一动不动,仿佛被施了定身术。

“院长,你不要走!”“骗子,都是骗子,你们都在说假话!”“陈羽,我要让那些道貌岸然的吸血鬼付出代价!”“墨尔!”

“生不由我死还不由我吗?这个世界容不下我我还不能离开吗?!”

“人嘛,总得活着。”

“待到时机成熟,她会接您回京的。”

“……”

陈羽很茫然,见到了无数挣扎于社会最底层、苟延于暗无天日的世界角落却还顽强活着的人,与自己先前的遭遇对比,这些不可能不引起一个企图轻生的人的深思。看書喇

无数个声音涌上心头,无数个场景在眼前回放,陈羽只想弄明白一个问题:要不要活着。

死吗?她原本准备死的,她从来没有半途而废的计划。可是她为什么要死啊?墨尔被逼死了心灰意冷,想要离开那个满是谎言的世界?可她已经离开了不是吗?

她获得了新生,可是这个世界同样充满谎言。

活着会很累的,就凭我爱上了一个人最不该爱上的人。

人嘛,总得活着。最普通的农夫都知道的道理。他们经历着地狱却仍向往生存,我又有什么资格寻死呢?见过真正的人间疾苦,才知道先前的自己是多么的可笑。

夜,金黄的圆月挂在中天,被一朵云遮住了半边光彩。

“呵。”陈羽突然笑了一声,从石椅上滚落,“大”字躺在地上,仰望夜空。

想通了,不死了。管他以后怎么样,现在先活着呗,李愿还欠着我的债呢,起码得要回来。

满月挣脱了云层,和陈羽看了个对脸。

“连你也笑话我?!”陈羽抄起一把石子奋力一扬,结果大半落到了自己身上,“算了,我困了,不跟你计较…”陈羽哼哼着,倒头睡了。

陈羽这一睡,又是一天一夜。

陈羽醒后先在厕所待了半个早上,又在厨房待了半个早上。十一拎着一只硕大的不明生物来到陈羽面前时,她正在喝肉粥。

陈羽舔了舔嘴唇,盯着十一手里大得离谱的鸡,眼睛冒绿光。“这是什么?加菜?”她想吃肉的,可是十三不让她吃,就这肉粥还是她连哄带威胁磨了半个小时的结果。

十一多少有点尴尬:“回主君,这是一只鹰。”

陈羽没反应过来:“鹰?鹰能吃吗?”

十一:问怎么和一个吃货主君好好沟通?

“主君,这是北境特有的金喙苍鹰。”

“所以呢?你抓的?!”将近九天只喝糖水陈羽都快饿疯了,此刻只想胡吃海喝,不想讨论鹰!

“主君,这不是您自己熬的鹰吗?”他原先以为主君傻愣愣地坐着干什么,直到主君昏睡后树上掉下了这只苍鹰他才想明白,原来主君是要熬鹰。

当然他心底是疑惑的,熬鹰为什么要主君亲自熬?主君身娇体贵的万一熬伤了怎么办?这样的事情当然是要他们代劳了,难道是主君嫌弃他们太差劲?不应该吧?最近的任务他们完成的还是很出色的。

“我、熬、的?”陈羽仔细一看十一手里的鹰,那鹰眼里除了生无可恋还是生无可恋。

所以她坐在树下发呆,这倒霉孩子就因为她在熬它,还和她杠上了?杠上了就算了,还真把自己熬没了?

这么蠢的鹰吃了该不会影响智商…

最后这只鹰被归入了陈羽的宠物行列,成为陈羽继小奶狗(陈羽炸吴旻权的时候撸的那只)之后的第二只宠物。顺带一提,那只小奶狗是狼的后裔,是恒国投降时作为私礼送给陈羽的,陈羽看它有腿长的基因,给它取名莫颀,已经送到军犬营特训了。

下午,陈羽独自一人,拎着一篮子祭品去了乱葬岗,那里至今弥漫着焦味。

“我暂时打算不死了,你们的账以后再还。反正我迟早会死,你们也不差这一会儿。”陈羽似乎说得漫不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