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江头未是风波恶(2 / 2)

剑雨临州 往也 2637 字 2023-04-19

“这有什么难猜的?你故意把鸢儿安排到清寒身边,不知不觉间,给她一些若有若无的暗示,扰乱她的心绪,好在接下来的比赛中占领优势。天真的她还以为鸢儿是真的为她好,殊不知已经中了你的奸计!”

明哲轻咳一声,“话可不能这么说!鸢儿是真的为清寒好,只是碍于有我这么一个坏哥哥,迫于无奈做我的帮凶!我这么做也是为清寒好,毕竟师兄妹一场,我总不可能害她嘛!”

“明哲,你肚子里全是坏水,每个人都是你的棋子,算计人心,谁也比不过你!”熙悦没好气道。

“随你怎么说,反正我从未觉得自己是个好人!”明哲无所谓道。

“你精心安排这么一出,到底是为了什么?仙门百家跟你无仇无怨,你为何要针对他们?”

“我纠正一点,我针对不是仙门百家,只是斟鄩山庄。”

“斟鄩山庄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么折腾人家?”

“熙悦,你还是太天真了!世上最危险的,不是穿肠烂肚的毒药,而是诡谲叵测的人心。万里深海终有底,人心五寸摸不着。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真相就在那儿,每个亡魂都在伸冤,世人却视之不见。你傻傻站在自以为对的一方,殊不知自己已经做了帮凶。雪崩之时,没有一朵雪花是无辜的。既入此局,自当摒弃一切希望。当一束光照进幽暗的地牢,那些本可忍受黑暗的人看到了希望,于是这束光便有了罪恶。没人愿意改变当前之局,没人愿意揭露当年的真相,谁都不想做那个千古罪人,我也不想,但我没有选择。秣房是在黑暗之中,但每个人都渴望光明,惟盼有一天光明真正降临在这块大地上,一切黑暗无所遁形!”

熙悦的笑容很微妙,“这话你好像不止跟我说过。”

明哲承认道:“我也跟清寒说过!”

“我记得清寒当时说过,秣房整治朝堂、为国为民,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但你可想过身边人的感受?隐藏身世,遁匿黑暗,不求流芳百世,但愿国安民乐。你觉得这样做是高尚的,这样做确实也挺高尚的,但你可考虑过这样做的代价?你或许会说,牺牲是必然的,没有流血,便没有胜利。我想秣房大部分的人都有家室,就拿李义山和叶梦然来说,明明是一对新婚夫妻,本应恩爱相守,却是秣房活生生拆散了他们!你不觉得这样做很残忍吗?秣房以天下之大局来看,这点我觉得很好,但你可曾想过那些牺牲者的家人吗?他们或有年过半百的父母,或有新婚燕尔的妻子,或有尚在襁褓的婴孩,他们本该是支撑起整个家的顶梁柱,却为了所谓的理想,抛妻弃子,丢下年迈的父母,踏上一条不归路,这便是你们所追求的正义吗?”

“那你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明哲很平静,平静得有些过分,“每个人的看法都不一样,你觉得这样做是残忍的,他觉得这样做是值得的。你不能把你的看法强加于他人,我也不能把我的意志强加于你。你有你的选择,我有我的决定。我相信终有一天你会站在我这一边!”

熙悦不以为然道:“为了心中理想,放弃一切,舍弃亲人,这样的人凭什么值得我尊敬?大伙都是人,活生生的人,有感情、有看法,不是受制于他人的傀儡!为了追寻心中那本不存在的理想,他抛下了清寒和顾飞雪,舍弃了这个家,一切的支离破碎便是由他引起的,清寒凭什么原谅他?我的看法不会改变,过去如是,现在如是,将来也如是!”

“熙悦,你跟我说这些没用。你不是清寒,不能代表她!有这点功夫跟我争论这些事,倒不如说说别的,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今日我不想谈论这些。”明哲收住了嘴,任何与清寒有关的事,他都闭口不言。

说了半天,都是熙悦一个人在唱独角戏,明哲没有一点回应。

“行,算你狠!”熙悦妥协了,岔开话题:“你可知鸢儿她们对阵的是哪个门派?”

“愿闻其详!”明哲简单道。

不知为何,熙悦有种一巴掌扇死明哲的冲动,“你听说过五毒门吗?”

明哲摇摇头,“听上去有点像修行毒术的门派,中原武林最忌讳的便是毒物和暗器,这样的门派肯定会被排挤。苗疆就不一样了,那里崇尚蛊术和巫术,在苗人眼中,巫术和医术为一体,巫术即医术,医术即巫术。若我所料不错,这个五毒门应该来自苗疆。”

“既然你知道这些,就不担心鸢儿她们遇到什么麻烦?”熙悦问。

明哲会心一笑,“有你守着他们,我有什么可担心的?不管什么麻烦,对你来说,都是举手之劳!一个五毒门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即便遇上了,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你笃定我会出手,不怕我视之不见?”熙悦反问道。

“你是那种坐视不管的人吗?别人或许你不在乎,但鸢儿不一样!”

熙悦忽然意识到什么,“原来你不止想扰乱清寒的心绪,更想钳制住我,一箭双雕,真是好算计!”

“熙悦,话可不能这么说,这都是你的揣测,跟我没半点关系,你非要赖在我身上,烦请你拿出证据来!”

“鸢儿肯定会站在你这边,即便我去问,也问不出什么,这都是你算计好的!”

明哲不慌不忙道:“证据呢?拿不出证据,你的揣测都只是诽谤,信不信我到官府告你?”

“有本事你去啊!看他们能把我怎样?”熙悦有恃无恐道。

明哲摇摇头,叹气道:“真是拿你没办法!”

“明哲,这些真的不是你安排的?”熙悦最后问一遍。

“叶氏输了,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既然没好处,我为何要蹚这趟浑水?你说的对,我是一个精于算计的人,凡事都要辨析其中的利害。无利可图的事,我不会去做,也不屑去做!”明哲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道。

熙悦想不出反驳的理由,“姑且信你一次!”

“熙悦,你不是喜欢听故事吗?那我再给你讲个故事。”

那一年,寨子里来了个年轻人。他叫宁缺,是个中原人,来苗疆只是为寻找一株药草。

她叫紫月,打小生活在寨子里,从未出去过,更不知中原。

宁缺找的那株药草,极其稀有,寨子里的人只有一些老人看到过,听说只在阴雨绵绵的日子,那株药草才会出现。为了等药草出现,他暂且住了下来。寨子里的人都很热情,不似中原人口中那般恐怖。

紫月是寨子里出了名的顽皮,到处惹事,唯有望着长亭下他看书的身影,才会呆愣住。终于有一天,紫月起了捉弄他的心思,趁着他不在,往他的茶杯中放了一只蛊虫。她自幼便跟这些小家伙打交道,深知情蛊对无情人是没有伤害的,不过是吓吓他而已。紫月正转身离去,却迎面碰上了他。他并未多说什么,两人擦肩而过。宁缺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她心惊之余,长舒一口气,心想:“幸好没被发现!”她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假装无事,却被他一把抓住,“以后这蛊不许对别人下!”一听此言,她慌忙逃走,头也不回,只留下他摆弄着手中的茶杯,嘴角似有浅浅的微笑。

从那之后,她不经常见到他了,可不知怎地,她时常回想起他亭下看书的身影,还有手上的余温……

又是一季流寇匪乱,她在寨子外的小溪拨动着双脚,脑子里想的全是如何再见他一面,心里有好多话想跟他说。就在这时,她被突然而至的匪人掳走。她性子倔,即便是受尽了虐待,也绝不肯多说什么。她自幼学得蛊术,正要动手,却想起他说过的话。那一日她虽未回应他,但心里已经答应他,不再用蛊!终于还是没能熬过去,等他带着人来解救她的时候,她已经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宁缺带人清剿了贼寇,他将她带回他的住处,他蹲坐在地上怀里抱着她哭红了眼眶,口中喃喃道:“你怎会连自己保护不了?是我,是我的错,我没能护住你!”

那一日的分别,他上山采药去了,为了救他未过门的未婚妻。

她死了,死在他爱她的那一年。

将她抱回来后,宁缺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以前他的脸上总是带着随和的笑容,后来寨子里常常叫他大哥哥的那些孩子见到他的神色也只是慌忙躲开了。

他找到寨子里的大祭司,寨子里的人都知道,大祭司的手段十分高妙,据说能生死人肉白骨。他便不顾一切,留在大祭司身边潜心钻研。

六月阴雨不停,他终于走出房间,趁着朦胧夜色,看到他脸上隐隐的痛色。他试图从大祭司那里习得活人之术,但尽管倾尽所学也没能将她唤醒,他跪坐在门前无声泣泪,完全没注意到,一只纤纤玉手悄悄从后面蒙上他的眼睛。

他身躯一震,那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是她!这不是梦吗?”他紧紧握住她的手,不肯放开,如果是梦的话,他宁愿一辈子也不醒来。

那日她被歹人抓住后,想下蛊逃命,但她记得他说过不准对旁人下蛊,可他没有说不许对自己下蛊,她实在怕痛,于是便给自己下了假死蛊,想着即便死了也不会痛,却没想到被他带了回来。这些日子,她日日听见他在自己身边说话,只是碍于假死蛊的效果,她不能动弹。

如今一切重回正轨,她终于可以守在他身边,一辈子都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