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梦魇再袭(1 / 2)

那一晚,苏不忘睡得很好。

睡着以后的她,毫不意外地进入了那个梦境。而那个梦境,与她从小到大所经历的,竟连一丝的改变,都没有发生过——

先是一座凭空出现在半空之中的廊桥,四周,则皆是一片闪烁着蓝绿色鬼火一般的光芒。而廊桥之上,是两排高高悬起的暗红色灯笼——每一次这个梦的开始,她都会孤身一人,稳稳站在这座桥上。

准确说来,这座廊桥,更是这全部梦境的起始。

而这种再次进入这个梦境的感觉,对她说来,竟会让她感到一种像极了回家一般的熟悉与亲切感。

所以她知道,她要独自一人通过这条长长的廊桥,要走进廊桥尽头处的云端之中。进入云端以后,她就会走进一条繁华,而坐落于一个她无法判别时代的街道——在那里,尽管大家都身着古装,但大家手上所用的东西,又似乎是来自未来。

在这条街道上来回穿梭的行人里,有的有两个脑袋,有的只有上半身,有的长了三双手臂,有的则是半人半兽的模样……还有的,甚至只是一个二维平面的造型——对,还不止一个,就用那如同照片和纸上的图画一般,在这街上若无其事地走着,又或是随意走入两旁的铺面之中。

尽管这一切看起来怪诞极了,但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却都并不如此认为。

而每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她一定都会像着了魔一般的,先穿过一条在头顶之上悬满了浸染过鲜艳颜料的布料与绸缎的小路,任由每一寸的色彩,肆意妄为地拍打和抚过她的脸庞。

她也知道,每当她走到第五张红色的绸缎之下时,左侧一定会有一个大婶当街泼下冷水来。

毕竟,她真的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走过这里了啊。

所以,每每再经过这里时,她都会在那将至未至的地方,微微向后退上一步,完美地避过那倾盆而下的凉水。

而紧接着,她的前方,又会涌出三个手拿糖葫芦在相互追逐着的孩童。

这条小路狭窄而又幽暗,几人若想同时通过,几乎是不可能的。因此,她便不疾不徐地侧了身,并将后背紧紧贴在了墙上,再微微踮起脚尖,这才放了那追逐着名为天真与烂漫的孩童过去。

而这过去之后的第三秒,跟在最后一个女娃,必会回头看向她。

起初的苏不忘,并没有回过头去。后来,她回头恰好见了这只能停留于孩童脸上的稚嫩笑容——直到现在,她就会不由自主的,提前向其身处的方向看去。就只为再一次看见那无邪的音容笑貌,也只为,她能与其回应一个足够宠溺的表情。

穿过这条小路,她又会习惯性地走进一间临街的茶肆,再进去向那小二讨上一杯当日最后的太平猴魁。而喝到这第四泡之时,邻桌的两位后生,又定会对此时此景顿生感慨,现场,便就要吟诗作赋好几首。

渐渐的,她竟就能默默地与那后生一同念出那首诗来。

何处抑扬,何处顿挫,何处情绪高亢,又何处戛然而止,她都能与他在心中何得如此相同,就仿佛心有灵犀一般。

而就在四周行人对此诗发出赞叹不许的掌声后,只用再等上不多会儿,前方的道路上,就一定会出现一个,被两行头以尖帽尽数覆之的官兵押解在其中的家伙——但不知为什么,即便到了无数次后的这一次,她依旧看不清那被一路押解出来的家伙的五官与面貌。

依稀之中,她只知道,那是一个身披鲜衣的少年。

那少年的衣物有些破损,沾满了已经氧化发黑的血污。而其那未被衣物遮蔽到的肌肤上,是一片片宛如自他身上生长出来的青色鳞片,似鱼,又似龙,在阳光的照耀之下,竟发出一阵阵能将双眼刺疼的白色光亮来。

但他的长发,却始终凌乱地披散在肩上,也因此,他的五官与面孔,便都被埋没在了其中。

而他,就这样缓缓地走着……

就任凭那些头戴尖帽的家伙,如何对街道上的行人粗鲁地吼叫着,他也无动于衷——就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一般,仿佛没有任何感情可言的他,就只是这般缓慢而浑噩地走着。

而每每到了这个时候,苏不忘便就知道,她该做些什么了——

自小到了大,在无数次经历过这个不生任何变数的梦境之后,她开始意识到,她必须要冲出去,将那家伙拦下。如果她不这样做的话,就饶是使出浑身解数不下百次,那她一定无法从这其中逃脱。

哪怕是现实中的她,已经从床上摔到了地上,又从地上都爬到了客厅里。

也许偶然会因外力的影响,而使她强行醒来。但绝大多时候,她都必须要去亲自完成这个举动——在她十一岁第一次做这个梦时,她在整个梦境里,把双腿都快跑断了,在廊桥上来来回回穿了不下百次,甚至都从廊桥上纵身跳了下去,都没能找到出路逃掉。

直至最终,鬼使神差之间,她误打误撞般冲上去拦住了那个家伙,她这才得以猛地从梦里惊醒过来。

而这个拦人的过程,她在之前的每一次梦境中,却都是极其模糊的——每当她彻底清醒过来,她的脑海里就会出现一个并不是她潜意识的声音。这个声音会非常直接地告诉她,她在这个梦境的结局,是为了保护这个被重兵押解的囚犯而死。

但她究竟是怎么死的,哪怕是过来这么多年,她能没能搞清楚真相。

直到今日,直到此时此刻,她又陷入了这个梦境当中——

她坐在临街的茶肆里,任由那头身之上被加有三重枷锁之多的家伙,从她的眼前渐渐行过。

而人类,总是喜爱热闹与谈论是非的。无论是她平日里身处着的世界,还是梦境中的,这个世界:

尽管那些头戴尖帽的人并非善类,那些从他们嘴里大喝出来让人退避三舍的话语,是这样得粗暴与无礼,但这,也一点都不会耽误两旁很快就聚拢在了一起的围观之人。

她只听到,他们小声却毫不忌惮着的窃窃私语着。

不多会儿,这些人群便彻底挡住了她本是一直向里面望去的视线——她还知道,这家伙按照现在不变的速度,倘若再走出去二十六步,那这里,就一定会出现两个传说中来“劫法场”的人。

而如果不在这之前,将那家伙拦住的话,那她又会重新回到这个梦最初的地方。只要她再回到了廊桥,那刚刚所经历的一切,她便不得不又要再重新经历个一次。

但事实上,她已经很久都没有梦到过这一切了。

坦白来说,尽管她对这个梦境中的几乎所有细节,都已了然于胸,但她至今,都没能得知这不计其数的梦境,降临在她睡梦当中的规律究竟是什么。她甚至,都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被反反复复困在这其中。

俨然受够了这一切的她,当然试图想要破解这个梦境和背后的真相。

因此,不得不将就这个梦境当作是最后机会的她,就在今天,就在此时,她必须要想办法,搞清楚这家伙的真实身份,以及她不得不为他而死的真正原因,究竟是什么。

尽管她明白,那家伙并不会告诉她任何有用的信息。

想到这里,忍不住在心中筹备起了些什么的她,急忙站起身来,并开始跟随着围观和押解的人群,缓缓地在一旁行走着。

而很显然的是,这一次,她并不准备直接将其拦下。

只见,她挣扎着从在两旁围观的人堆里,挤到了第一排的位置。随后,她一路小跑着,一边向那些头戴尖帽的家伙追问到:“这么大阵仗……我能问问,这人犯了什么事啊?”

但就像是,俨然没有任何人听见了她刚刚的话一样。

那些例行着公事的家伙,依旧向前缓缓行走着。甚至,连侧身看向一旁的动作,都未曾有过一丝。

而在自己梦里,俨然便是无法无天了的苏不忘,则不禁顿在了原地。紧接着,深吸一口气的她,便对着他们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背影,高声嚷到:“无论是要押到刑场去公开行刑,还是大张旗鼓地游街,没道理不跟我们说清楚,这个犯人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