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子母降(1 / 2)

再在后来,我们回到了上面,当然还有同行的「灵均道人」。

在上面守着的姝兮和田不举甚至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他们还以为我是晕了过去。这才将我和李青木的身体搬回小小房间没多久,我们便已经回来了。

就这前后短短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内,别说反扑的「囊囊」了,就是一只蚊子,都没能飞得进来。

而那「灵均道人」,也真是个狠人。

他沿着那怪物一路留下来的血迹和体液,追到了「囊囊」的巢穴。而后,他再用罗世平早已备好的东西,径直将那怪物的首级斩下。

在这之后,姝兮又分别给我和小小调配了中药。

要想将我彻底医好,她倒是真没什么把握,但对小小说来,她可是有着近乎都要生生溢出的自信。用她的话说来,要坚持喝上个几周,小小都能一拳打翻三个田思举。

而上次误打误撞进了冥府,除了让我“有幸”长了见识之外,最重要的,则是让我记起了一些十分重要的事情。

原来,在我被羁进冥府的前几天,我的确是遇上了事。

准确说来,是我们,遇上了事:

我长期就职的健身房里,有一个年轻的男性会员。体格本不壮硕的他,一口气在馆里办理了三年的会员,但他真实的目的,却并不是强身健体。有着可观收入的他,真正看上的,其实是馆里年轻而充满朝气与活力的女性员工。与我的工作性质有所区别的,或者说,这个男人所选择的对象,大多是从事顾问与销售一职的女性。而与他有过纠缠的女性同事,先后因各种原因,都选择了离职。

到后面,这个仿佛完成了全部“狩猎”的男人,索性也不再来健身房了。过了大半年,我遇见了来馆里清退会费的他,而那次简短的见面,我惊讶地发现,身体本就羸弱的他,身形竟消瘦得如同纸片一般。佝偻着腰背的他,在初秋时节,将自己裹在了十分严实的外套当中。那时的他,猩红的双眼,深深陷在了向内凹陷下去的眼窝当中。而他裸露在外的肌肤,在清晰可见的血管映衬下,呈现出了一种仿佛久久不见天日的苍白。

当时的我,笃定他是遭了报应。我以为,他敢用这副鬼样子,再回来这里索要会费,一定是被骗了钱财,还染上了一身的病。

而很显然的是,身体糟糕透顶了的他,早没了最初的不可一世。

他不仅忘了这里绝大多数的人,他甚至在见到我后,表现得心虚不已。在前台与他匆匆别过后,到要下班的时候,我又在更衣室遇见了他——准确说来,是在女更衣室。我刚要进去,就跟他撞了个满怀。但令我感到意外的是,他竟被我生生撞到在地。

一屁股跌倒在地的他,满眼的狠毒与警惕。那眼神看起来,俨然就是要将我生吞活剥了一样。不禁愣了愣神的我,刚想伸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他竟率先一步将我推开,并夺门而逃。

我当然立即就反应了过来,这里曾可能发生了什么。

可我刚想追出去,更衣室里面便又断断续续地发出了一阵女人的抽泣声。再三犹豫之后,我还是转身走向了更衣室深处。谁知,刚一进去,我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女人的长发,正零零散散飘荡在地上的积水中。一个女人捂着正捂着耳朵,跌坐在地上。她那捂着耳朵的指缝之中,正向外不断渗着鲜血,而她靠近这边耳朵的头发,被剪得所剩无几。

我急忙上前询问,可手刚碰到她的肩膀,她便发出了一声惨烈的尖叫。

她开始不断高呼“有鬼”两个字,而我也因为脑后突然遭遇的重击,陷入了昏迷与失忆。

可因此回到家里长休的我,却被告知,我是在陪练的过程中被打到脑袋,才会出现暂时的失忆。如果不是我在阴差阳错之下,又重新进了冥府,那我是不会记起这件事情的,那我也不会记得,或者说,明确地知道,真正害我丢了一魂一魄的家伙,就是那个名叫“傅晨”的男人。

而在李青木的这行之中,若要害人,大可不必非得用到生辰八字。

被害者的毛发、指甲,或者任何其触碰到的东西,那上面,但凡沾染上了其身上的气,那这些,便都可以成为让他们一点点痛苦死去的东西。

所以,一定是已经遭到了“阴法”反噬的傅晨,才会在女更衣室里疯狂地寻找头发。

李青木还告诉我说,我的一魂一魄,是被一个已有百年修为的小鬼所拘禁起来的。而很显然的是,通常的小鬼,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它们往往只会对供奉自己的“父母”提出直截了当的“礼物”诉求。简单说来,它们对于一魂一魄的需求,只可能是食用,并不能是陪伴与玩耍。

因此,尽管我们确定了傅晨的嫌疑,却无法知晓,他背后到底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李青木按照经验推断,他认为,傅晨一定是在供养着除小鬼以外的邪物。而想要从其手中重新夺回的我的一魂一魄,就必须要回到「出藤市」,并找到傅晨——莫说那更加可怕的邪物了,就那身有百年修为的小鬼,常人想要供养,都是难上加难。尽管傅晨已经拼上全力,试图去满足这两样“东西”的需求了,但他已经身遭反噬,他性命的消亡,也只是早晚的问题了。

而如果他死掉了,那要想再找回我的一魂一魄,那简直就好比大海捞针。

况且,为了活下去,傅晨不知在背地里又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而在他的手里,也不知又将出现多少个被蒙在鼓里的被害者。

所以,我们必须要赶在这一切发生之前,找到他。

可令我感到意外的是,这次的行程之中,除了顾南之之外,还有姝兮与田思举夫妇二人的身影。

要知道,上次事件当中,除我以外,真真见了大世面的人,可就非田思举莫属了。尽管他没能进到冥府之中,但就亲眼见了那「囊囊」真身的一幕,可都足够他兴奋好几天了。因此,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说通了姝兮和李青木二人,非得跟着来这一趟。

但事实上,那个罗世平并没有如田思举所愿,如数偿还欠款。

尽管田思举并未参与家中的生意,他多少却还是能明白生意场上的艰辛。他并没有再追要欠款,但他却履行了自己的诺言,将当初承诺李青木的费用全部结清。

不仅如此,暗地里使了一些心机的他,还误打误撞,帮了大忙。

原来,为了逼迫李青木立即出手搭救小小,那天的田思举,骗了我们所有人——一直笃定这一切都绝不只是偶然的他,曾特地拜托朋友,暗地里留意那曾在小小家中做过客的丫头。尽管没有证据,但他始终认为,小小的遭遇,必定与那丫头逃脱不了干系。而就在当天的前夜,他的朋友打来电话,称亲眼看见那一家人扛着一样被白布紧裹着的巨大物品,急匆匆驱车外出了。根据这一点点的线索,田思举当然无法判定那背后的真实情况。但再三犹豫之后,他还是决定向众人谎称,那丫头已死于了非命。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丫头果然就同他本意只为夸大其词的话语一样,横死在了自己家中。

而正因他的谎言,众人这才及时赶到了小小身边。也正因他最初的怀疑,他的朋友,才能成为那一切的目击证人——上面的事情,冥府当然插手不了,但我相信,不久,警方就能将那丫头的家人所犯下的全部罪行查出。再不过多时,其将要面临的,就是法律的判决。

到了如今,为了能够再一路跟来,田思举更是主动承担起了全员的支出。

心中不禁对他刮目相看又倍存感激的我,便积极担任起了“导游”的身份。在充满欢声笑语的路途中,我一边要不断回答田思举如同连珠炮一般的问题,一边还要手脚并用地向姝兮描述下面那个世界,究竟是何模样。

很快,我们便到达了我之前工作的健身房。在那里,我们找到了傅晨曾登记过的详细住处。

但其实,无论是在我的印象中,还是所有同事的眼中,傅晨是一个仪表堂堂而又极具魅力的男人。每次来健身房,他都会将自己收拾得一丝不苟,会用发胶整理好头发,会用香氛处理自己的体味,会穿上最适合自己体型与风格的服饰。同时,他还有着令人羡慕的工作和生活,也会在每一个恰到好处的时候与地方,展现他的学识才华与礼貌涵养,并会因此让人由衷地感慨,如此优秀而自律的人,就理应活成这样。

要不是我偶然间听到同事的对话,我也不会知道,他竟是以一个“猎人”的身份与姿态,来到这里的。

要不是我亲眼见到了更衣室的那一幕,要不是我亲眼见到了那个样子的他,我是绝对不会相信这一切的。

不过,要再细想一番,我倒也能够理解上半分了——供养小鬼,别说是百年修为的小鬼了,那必定是身有不少存款的。要想找专人请来小鬼,这其中的花费自然不菲,如果还想哄得那小鬼开心,想要小鬼听其安排与指示,那也必定需要很多的资金作为支持。

一开始,小鬼也许只是想要小朋友都喜欢的东西,比如糖果与玩具。

但到了后面,跟小鬼要的东西越多,这小鬼必然也会向“父母”索要更多——它也许会学着大人一般,也想讨个媳妇儿过来,这便必须要为它安排一场冥婚,也就是说,要开始供养第二只小鬼。

再到后面一些,它可能就会要人性命了。

这个时候,即便再去找提供小鬼的“师傅”救命,那也是无力回天了。

像降头与巫蛊之术、小鬼与佛牌的供养,本就传承于中国道家一脉。当年道家门派皆是正义之士,无论生死,皆怀侠义心肠。但到了后面,总有些渴望更高权力与境界的人,走了火入了魔,被发现后自是打断双腿逐出师门。

这便让这些所谓出自正统道家的旁门左道,流传并广泛应用到了今日的东南亚之地。

本就不是什么正统之术,即便有那本事下了这阴招,却也没办法去主动解开——用李青木的话说,便是在下术之时,便没想与那供养之人留条活路。所以,无论是下术之人,还是请人下术的人,皆为心术不正,纵使他们最终落得个不得好死的结局,也不应有半点同情之心。

即便李青木有法子救他们,他也断不会出手。就更别说,这些心术不正之人,已经害得许多人惨死阳间了。

我要不是比旁人幸运一些,误入黄泉路后又被领了回来,魂魄被拘还能被李青木勉强续命,那我可能也早已成为阴间之鬼了。

想到这里,再一看到傅晨那住宅的大门,一股前所未有的正义之气,便开始在我的浑身燃烧起来——我当即伸出一脚,狠狠踹在了这道防盗门上,嘴里更是大嚷着,“开门!傅晨,开门!”

而身旁的一行人,显然被我这举动吓了一跳。

田思举赶忙上前拉住我,“你这么大阵仗做什么?万一这里面都不是那家伙呢?你这么大声,邻居报警了怎么办?”说罢,他又急忙沉了沉嗓音,“而且,青木小师父都说了,那家伙养的可不止是一个小鬼……你这样,要是把那东西惹恼了,可怎么办?”

我不禁愣了愣神,很快,我便不以为然地说到:“那东西要真冲出来,那也是我挡在你前面,你怕什么?”

田思举则立即撇了撇嘴,并小声抱怨到:“您可真行,不愧是下去了一趟哈,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说罢,他便越过我,并煞有其事地又高声说到,“傅晨!出来!百因必有果,你的报应来找你了!”他一边喊叫着,一边也跟着大力敲打起了房门。

而这时,一旁的李青木则缓缓开口说到:“我的确能够感受到里面不小的阴气。他一定在里面,里面也一定有问题。”

听了这话的田思举,显然是旋即又来了兴致。

还不等我开口再问些什么,他便满眼期待地开了口:“那您再抬抬眼,给看看那里面究竟有些什么呗。”说罢,他又转过来看向我,“你还是自个儿敲吧,反正你拳头硬。”

紧接着,他就一溜儿烟地躲到了李青木的身后。

望着他那俨然就似落荒而逃一般的样子,我不禁嘲讽到:“嘁,没出息,又菜又爱玩儿。”

李青木则扭头瞥了一眼身后的田思举,随后,他又定定地望向了我。

接着,他这才温吞而平淡地开了口:“金属是不行阴阳的,我要是站在这里就能看见里面,那可真是有了超能力了。”说罢,他便来到我的身前,并通过门上的猫眼,向其中窥去,“但里面的阴气,已经破窗而出。大家还是当心一些,免得被对方趁机钻了空子。”

听了这话的田思举,则急忙又向我使了一记眼神,“听见没?嚣张……”

我刚要开口争辩,那与傅晨房门相对的邻居,竟就“砰”的一声,推开了房门。但在明明白白见到我们这一行人的声势浩大后,她那原本要扯着嗓子大吼大叫的话语,也给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只见,那面露不悦的大婶,旋即朝我们猛翻了一记白眼。

紧接着,她便抱怨到:“别敲了,那里面的男人好一阵子没回来了。你们真要找他就报警啊,再敲下去,你们不报,我可就报了。”说罢,又不禁翻了一个白眼的她,“砰”的一声,又将房门关上了。

瞬间便吃了哑巴亏的我,就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一般,彻底清醒与安静了下来。我只得在原地傻傻站着,不知应该继续敲下去,还是同那大婶说得一样,报了警再说。

而一向都沉不住气的田思举,撸起袖子,便要去找那大婶评理。

可眼见着田思举就要到了那面前,一向话少的顾南之,偏就冷不丁地开了口:“人就在里面,但可能……他已经死了。”

听了这话的田思举,则一个转身,又回到了我们面前。

只见,他一边点着脑袋,又一边故作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我觉着吧,刚刚那位老姐姐说得十分在理,咱们还是先报警,再说其他。”说罢,他便又看向了我们,“你们觉得呢?”

听了这话的姝兮,则不禁冷笑了一声。接着,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并颇是不屑地开了口:“这草也打了,蛇也惊了……如果他们来了,你觉得,还能有我们的什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