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爱情,注定会令人遍地鳞伤(1 / 2)

关清垚那不愿要小师兄以身犯险的心思,当然不是说说罢了。

因此,早在前半夜的时候,她便已是将其筹谋付诸于了行动。

为了不让李青木察觉与发现她后半夜的行动,关清垚偷偷在李青木的饭菜里下了迷药。

而在席间,作为这府上的女主人,她本应接连饮下数盏酒水的。但其一旁的李青木,哪里肯让这丫头遭了这罪?他并未言语丝毫,仅就是霸道地抢来酒盏,替关清垚饮下了无数烈酒。

对此,关清垚的心里,当然是无比欢欣。

她欣喜着,就算她的小师兄能扛过那迷药的效力,却也做不到千杯不醉;她更欢欣着,李青木嘴上虽然总会端出长辈的架子,他却仍是能这般顾及与心疼着她。

再一见到这府上大大小小的无数灵兽,她的心中更是感动无比。

她打小就喜欢这些小家伙,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对于李青木这样的安排,关清垚当然会将其当作,他是为了讨得她的欢心。

如此,她这一路至此的无数艰辛与心酸,便是不值一提了。

而对李青木说来,他虽不如顾南之那般寡淡喜静,却也是对冥府诸番繁琐事宜,提不上任何兴趣的。比起席间那仅是能剩下了虚情假意的推杯换盏,他只觉得,他还不如出去找那一干恶鬼大干一仗。

再一加上酒精的作用,脑中晕沉无比的他,恨不能立即逃离这里。

于是,他很快就借口要去行个方便,并拖着几乎是要散裂的身躯,独自回了府上本就为数不多的院房中。一进房后,他便是连衣物和冠带都未除掉,径直就来到床上,似是一滩软泥一般瘫在了上面。

本就有些醉意上头,这俨然就像是偷来的闲暇时光,便成了他不愿再理会身外之事的最佳借口。

但不知为何,他的思绪偏就是难以在这万千疲惫与烦闷当中,得以安宁丝毫。他不禁开始猜想,关清垚仍在堂上继续着宴席,而一向不胜酒力的她,要没了他,不知是否还能坚持得住?

而这思绪一旦有了出路,便一时难再停歇下来。

就似是他的想法都不再受了控制一般,李青木又开始在心中感慨到,他这妹妹啊,虽在大师兄的宠溺之下,常是刁蛮任性,却是在选择成为冥府第一联络官以后,心思缜密成了这般——这顾全起大局的妹妹,刚刚在官场上的游刃有余,竟是连年长过她数岁的他,都比不得半分。

再来,就任仪式本就繁琐异常。还有这十里的宴席,纵使七尺男儿,都会偶感体力不支,又何况岁数不过十的小小女娃?

一边在心里担忧着,李青木又一边在软榻上变换了一个更为舒适的姿势。而关清垚年幼时,以着那跌跌撞撞的步伐,追逐在自己身后的模样,便又不禁浮现在了他的脑海当中。

就因为那模样,他这嘴角之间,更是浮露出了一个极为宠溺的笑容。

而谁能想到,这个仿佛是昨日还在抓着自己小腿的小女娃娃,今日,就已经成了这冥府李青木府上的女主人——大师兄在自己二十岁那年搬去了北方,自此,关清垚也彻底远离了自己的生活。中间偶尔会回来与自己相聚,但女孩子的生长,总都是在不经意之间……当从未将她放在心上的李青木回过神来时,这个小女娃娃,已经长成了个大姑娘的模样。

这姑娘大了,再一出现,会一如既往的刁蛮任性,却也是会了娇羞,与这情爱之事。

李青木本以为,年少之时在嘴边时常嘟嚷着“长大后就要嫁给小师兄”的关清垚,待到出去当真见了世面过后,就会忘记这年幼时的玩笑之话。可谁又曾想到,这个宛如一夜之间就长大了的丫头,竟能为了他,在背后付诸出了这许多辛酸与委屈。

阿垚年少时,告诉他说,长大后,要开上一间花店。

每日插花浇水,闲时便小憩,好不恣意潇洒与快活。

她向来不喜道家与术士,不喜这打打杀杀和尔虞我诈,更没那心思好生修炼,继而能向外公那样惩恶扬善、舍己救人——在她向自己寻求帮助之时,李青木都曾有私心,是否要出手,又是否要刻意从中出些乱子,好让大师兄彻底消了再让阿垚继续这条道路的念头。

可偏偏,竟然是阿垚自己,选择了冥府的第一联络官,还能对这官场上的一切,大有游刃有余之势。

就在李青木亲耳听到这个消息的一瞬,他显然是难以置信的。

不敢将那一切当真的他,甚至都不再认得出,那就是他的阿垚。很快,他更是不禁怀疑,是否有着那样隐忍与城府的女人,才是真正的,而从未被他看见过的关清垚。

但李青木仅是醉了些酒,眼睛也不瞎。

面对着同样从不愿在那席上耗费心神的阿垚,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了,这过去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在克制着自己,都在强行压制着内心那几乎就是来自于本能的抗拒与厌恶。甚至,她还要逼迫着自己,依旧强颜欢笑着,照顾好那里的每一个人。

因此,在那席间,他的不快与烦闷,哪里是因繁琐或者醉酒?

从这所有开始的时候,他就厌恶与痛恨着,再到现在,那可怕的东西竟都大摇大摆进了他的府邸。

他厌恶关清垚在主位之上的强颜欢笑,他厌恶那虚情假意的庆贺之词,他厌恶那另有他意的推杯换盏,他厌恶那些为谋高位而不断谄媚抑或暗中加害于他的人。他更厌恶着自己,在面对着眼前这如戏码一般上演着的场景时,自己生出的,竟是这退避之意。

他便这般只愿顾得自己,却就将阿垚一人,丢在了那里。

渐渐的,他不由的又转念一想,若是顾南之与苏不忘呢?

苏不忘一向喜欢热闹,又生得一副伶牙俐齿,面对此情此景,虽心有胆怯,却至少能立于不败之地。顾南之则生性强势霸道,又好面子,即便心中再是厌恶苏不忘,为了顾全颜面,还是多少会护其周全的。

而他李青木,不仅逃也似地离开了那里,那将阿垚护在身后的心思,竟是连片刻,都未生得。可若这身边之人换成了苏不忘,莫说是要让她强颜欢笑,就连她醉酒的模样,他也必然不会任别人瞧了去。

想到这里,李青木就俨然像是做了错事又怕被发现的孩童一样,竟倏地坐起了身子。

是的,就在这样的一刻,他忽然就反应了过来。

原来,他心中这些日子对阿垚的不悦,正是因为自己对她默默在他身后付出的诸番,既未知晓而又难以偿还——时至今日,他难以控制住的自尊心,都仍在兴风作浪着。

他显然是,真将阿垚当作是了自己的亲生妹妹。

可都却还不及他这兄长出手将其护住,这同样能将他毫无保留信任的妹妹,就已经尽她所能,为他斩去了这一路将要的荆棘。要不是此次冥府生出了事端,他都还被蒙在鼓里。

而这一切,究竟,该当要他李青木如何面对,又如何偿还?

因此,只剩不知所措的他,才想到要将自己藏起来,再尽可能远离对方。

但一向任性又爱缠着他的阿垚,却又在这段时日里,乖巧懂事极了一般地,也疏远起了自己。

如果不是要事需要共同参与,她都不会与自己见面。

而他想,倘若她就跟年幼之时那样,仍是天天吵闹着要缠着小师兄,说不定,一向心软的他,也不会再纠缠这些横亘在自己心中的事情,便会依着她,再如往常那般,继续宠着她了。

却偏偏,那小丫头就如一夜之间,便彻底长大了一般,再也不再需要他这“小师兄”了一般。

再想到这里,李青木的心里,便只能剩下无尽愧疚与懊恼。

这一次,无法再面对自己这懦夫模样与行径的他,只想立即又冲回堂上。要是阿垚不愿同他一起回来,他便直接将她扛回来。再回来这里,他便要与阿垚,将这一切都说清楚。

至于剩下那些难搞的事情,都一并交与阿福老爷子来打理好了。

反正,不愿被顾南之看扁的他,在正式下来冥府之前,又烧了好多元宝下来。这些钱财,虽难以扩大自己府邸的面积,但用来使出一招“天女散财”,他多少也是能糊弄过去的。

却不知怎么搞的,就在他起身的一瞬,他的眼前便袭来了一片漆黑。

他试图再动弹一下周身,却愣是像被人定了穴道一样,愣是连眼珠子都难再转动丝毫。

而与此同时,一阵极强的睡意,更是不由分说地将他击中。

但很快,一道温暖又朦胧的光亮,又在他的眼前凭空乍现。就在那似真似假,如梦似幻的周遭中,李青木只依稀见到一位身着霞帔又头戴凤冠的女子,赫然出现在了他身前的不远处。

只见,那女子,似乎正端坐在庭院中的一方石凳上。

是的,即便李青木仍在恍惚之中,他却还是在第一时间,将这完全属于着他的庭院,认了出来。

而那本是许久都未开花的树上,又是在抬眼之际,在这风吹之时,开出了许多飘散在庭院各处的细小花朵来——这些如同鹅毛大雪一般的飞花,又似是在李青木踏出房外之前,便已悄然落下,渐渐的,其便将那未见有过任何动作的红衣女子,尽数裹挟在了其中。

这眼前仿佛丝毫未见真实的一幕,竟令李青木看呆在了原地。

只见,满眼不禁失了神的他,怔怔地开了口:“阿垚……?”

而那女子,浑身轻颤一下之后,便缓缓起身,并向他转过身来——她那被笼罩在赤红一片当中的身子,孱弱得仿似禁不起半丝风霜,在那清风卷起的碎花当中,竟显得更加瘦小与柔弱。

很快,她终于缓缓抬起面容,并似水一般温柔地轻喃出声。但呼啸在这两人耳边的风吹之声,则依旧络绎不绝。就好似生怕那如同梦中呓语一般的呼唤,真要被人听去一般,她这又似撒娇又似试探的呼唤声,尽管仿佛她也十分清楚,其定要被那风声淹没其中,但她还是那般轻声细语着,也决意不要重复下去。

而果不其然的是,李青木当真未能听见那声呼唤。

他依旧呆愣在原地,可他的双瞳,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放大了许多——别的他倒是记不清,可那细长妖媚的眼眸,那清明锐利的颔角,那总是噙满笑意而又带动唇周的嘴角,以及其那习惯性的皱眉,都无一不在说明着,那女子的身份是何。

所以,是苏不忘?她,她怎么可能会在来了这里?

李青木下意识向前挪动了半步,试图再看得真切一些——拂于那女子面前的霞珠,被一阵忽起的大风轻轻吹起,也便将她额间那一道粉嫩的疤痕露了出来。

见到此状的青李木,不免心中一沉。

他终于迈着迟疑,却又难以自制的步伐,向那连着肩头与发丝都落满了碎花的女子走去——那额间的疤痕,是师傅在雕刻「法身」时,不小心用刻刀留下的。在「法身」上是难以察觉到的痕迹,在她身上表露出来,或者说,在他的眼中,便是这番显而易见了。

起初,他并不相信,这样的失误真会出自那师傅之手,但此刻,他却是没能想到,那竟成了将她得以辨认而出的佐证了。

而很快,李青木将脚步顿在了距离苏不忘不过几尺的地方。

他迟疑了许久,但最终,再也按耐不住心中万千思绪的他,还是轻声问出了口:“你怎么在这里……还穿着这身衣服?”

在他的印象当中,顾南之是绝对不会与她行大婚之礼的。而对于步步维艰的她来说,她也没有可能会穿着这身衣服,从顾府溜出来又人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这里——所以是,他的幻觉么?

李青木不自觉便将手伸于半空,并向苏不忘摊开了他的手掌。

很显然的是,他想亲手验证这眼前的一切。即便他的心中,就要因此失了分寸,他却不会不知,这背后会将暗藏的阴谋与威胁。

但无论怎样努力,他都无法将自己的警惕之心,表露出来——事实上,此刻的他,温柔到了极点。他这满是狐疑的眼眸中,却是难以自制又无法察觉到的温存与柔情。

而他只是喝了一点酒罢了,但那眼波中,还是留出了些许迷离之意。

不经意的恍惚之中,他只见到,仿佛整个人都在随风飘曳着的苏不忘,缓缓向前踏出了半步……

但紧接着,她又顿在了原地。而再细细一看,她那本是布满脸颊的绯红之色,已又在顷刻之间,悄然跃上了她的眼眸。只见,她长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下一秒,那满带爱意与眷恋之意的眼神,已然稳稳地落在了李青木的身上。

随后,有些犹豫,又有些怯懦,她还是小跑着,猛就扑进了身前李青木的怀抱。

就似是在迷雾中丢失前路方向的孩童,终是历尽千辛万苦,寻回了自己的母亲一般,苏不忘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像是要将自己整个儿嵌入对方体内那样,她死死地抱住了李青木的腰肢。

就在他的怀里,她不禁眯上了双眼,俨然像极了一只软糯又忽爱撒起娇来的猫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