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祭足(1 / 2)

不出郑突所料,颍叔到了国都就被升了官。新职务是南鄙封人一职,掌管南鄙诸邑的边境安全,各边邑内的武职都听其调遣,平时驻地就在颍叔的老家颍城,是位属下大夫的地方大员。

虽然升了官,工作还是先要在都内干。颍叔也知道,邦君提拔他是因为他有几分孝顺的虚名,也因为自己的进言让君上更重视他自己的孝名。这也是他所求的,他并无怨言。

可难就难在这件事并不好办。颍叔看来,在处理京城太叔这件事上,邦君从根子上就做错了。现在摆出不教而诛的态势,自然让心疼小儿子的太夫人愤怒。对邦君虚心的求教,颍叔给出了“到此为止,息事宁人”的谏言。

他认为,现在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件事,让邦君与其母其弟破裂的关系慢慢复合。如果过了很长时间邦君也没有对郑段有什么说法,其实就是回到了西北鄙事件之前的态势,太夫人知道了大儿子的底线,也就不会过于愤怒了。这时候再让郑段来国都,当面消弭兄弟矛盾也不晚。

郑寤生很赞成颍叔的对策,但他仍然让颍叔在都内多呆一段时间,以备咨询。

于是颍叔开始在都内上班。上班内容无非就是和朝堂内的诸大臣认识熟悉,如他封人之职的顶头上司、邦君郑寤生的庶兄、邦之正卿、大司马、公子郑吕郑子封。如颍叔曾经的上官,曾担任过北鄙封人,因君上看重而破格提拔为邦之次卿的司空祭足祭子仲。还有宗伯原繁、司寇泄驾等人。

这些重臣中,除了郑吕因年长且贵,对颍叔未假辞色之外,上至次卿祭足,下至朝堂内的辅佐之士,都对他这位邦君捧起来的新红人礼遇有加,不敢以颍叔出身卑微而有所轻慢。

尤其是祭足,可能因为与颍叔同是邦君“嫡系”,他丝毫没有摆老领导的架子,不遗余力的帮颍叔融入新的工作环境中,第一天下朝后就于自宅宴请颍叔与众臣,席间对颍叔多有推崇,主要褒赞祭足不知道从哪听来的,颍叔孝敬母亲的细微之事。于是,颍叔这个本来只有三分孝名的地方小臣,竟渐渐在都内声名大振,成了国人口中郑邦赫赫有名的大孝子,此是后话。

颍叔却对这位推崇自己的次卿祭足保留看法。祭足此人以智谋闻名,其被邦君提拔于五年之前,也就是邦君病愈之后。就是从那时候开始,邦君放手了西鄙与北鄙之政,也没有再设新的西北鄙的封人一职。从颍叔的角度来看,现今难解之事的始作俑者,说不定就是这位祭卿。

但无论如何,卿大夫示好,新晋的下大夫颍叔也不能失了礼数。于是,他在第二天下班之后又去了祭足家,这次是祭足邀请他二人之间的私宴。

酒过三巡,闲天聊完,颍叔双目微垂,等着祭足说正事。

坐在颍叔对面的祭足约么有四十岁。他身材目测不到七尺,身形偏瘦,配上他那比旁人大一号的脑袋,略微给人以奇异之感。本来长得就小的眼睛平日总是眯着,常常以手捻须,确实像是个以智谋见长之士。

“前日太叔你对君上进言之条陈,我是看过的,也极为赞同。于是我建言君上,将你招至国都。此非是市恩与你,只是想让你知道,如今邦内多事,非有能之人不能辅弼君上。因为,我也是如你一般被君上简拔于下的。”

或许是出身相似,履历略同,祭足并没有过多的客套,直接入了正题。

“谢过司空!司空之智识,国人皆知。能入司空之眼,是我之幸。”

“太叔不必自谦。你与我各有所长,皆为君上所用。我也许略有薄智,君上以我参谋用事;而你则贤孝之名在外,忠敬之行于身,自当裨补君上言行之缺。须知行事虽须谋划,但如有德之人行完备之事,得助力必多,自可事半功倍。”

颍叔颔首称“诺”。祭足这番“以谋为先,以德辅之”的言论虽然和他心意不同,但祭足毕竟认可德行的重要,颍叔自不必和他去争论谁是主,谁是辅。

“让太夫人生君上的气,是我的过错。京城太叔之事,多是我所谋划的。我已经向君上请罪,只等君上治我之罪。”

颍叔没想到祭足就这么把这件大事认了下来,他抬头凝视祭足,就看祭足叹了口气,接着道r>

“不过咱们做臣子的,尤其是我等由君上亲自简拔之人,就算如我戴罪之身,也要为君上分忧才是。”

颍叔点头认可祭足之言r>

“司空请宽心。下臣已经谏于君上,今日之事,须当镇之以静。待日久,自见人心。”

“君上已经和我说了你的办法,是个好办法。就怕……树欲静而风不止。”

颍叔诧异,没想明白祭足所指何事r>

“司空此言何意?”

祭足捻着自己的胡子,眯着眼睛道r>

“太叔要不要和我赌一赌?”

“……”颍叔无言。

“我猜,京城太叔或有异心。”

“何至于此!”

祭足这句话“有异心”,大出颍叔所料,以至于他的调门都高了起来,

“必不至于到如此地步!京城那位虽然跋扈,总不至于昏头到犯上作乱的。”

与颍叔的惊讶相对的,则是祭足的轻笑r>

“人心难测,呵。犯上?谁是上?须知君上之上,还有姜氏在。”

看颍叔蹙眉思考,祭足话锋一转r>

“昨日天子来诏,又要君上奉王命讨伐晋之曲沃。君上已命大司马率两百戎车不日启程。此时国都空虚,希望如太叔你所言,平安无事。”

颍叔不是笨蛋,听出此事疑点重重,不禁问道r>

“邦内有事,此时大军不可轻易派出,君上为王室之卿,何不拒之?”

“天子有命,谁人能拒?何况讨伐晋邦之二臣,乃大义所在,也可起震慑之用。”

“话虽如此,可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