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轮电瓶车沿着水泥马路驶向剖鱼厂，窦主任秃了的头顶在斜照而来的阳光里泛着油光。除了剖鱼厂，其他厂房的工作也在进行，街道上寥寥数人，与沈忘来时一样，空空荡荡，只有棕榈树迎合着风簌簌作响。

窦主任单手扶着方向盘，右手搭在椅背上，半侧着头对坐在第二排的沈忘说，“证件收好。虽说丢失了也不难补办，但得先过一轮筛查，太耗时间，外围没有什么乐子，如果连外出走走都受了限制，那可有的受。”

沈忘低头打量新鲜出炉的证件。掌心大小，蓝底，中间附有透明膜层，里面镶嵌的芯片散发着金属的银色，芯片两侧印着沈忘的半身相和基本信息。

“等你有机会往岛中央进一步，这个证件会有更多的用途。”窦主任踩下刹车。至此，他对新人的所有引导到此为止了，“到了，好好工作。还有，刚刚说给你找对象，都是玩笑，别当真。”

窦主任手搭凉棚，探出车棚望了一眼高悬的太阳，“这岛上没有几个省油的灯，尤其是岛中央的那些人，一个个都不好惹。不过像你这种条件，按理说是要往里面送的。不过这样也好……”

他低声咕哝了几句，沈忘没听清。

四轮电瓶车晃着车蓬远去。沈忘站在剖鱼厂的路边，学着窦主任的样子，望了一眼太阳，发现这个角度能看见岛中央最高建筑的一角，但窦主任看的是太阳，还是岛中央？

沈忘不得而知。

他将证件揣进兜里，心中有些抗拒地缓慢走进剖鱼厂，浓烈鱼腥味扑面而来，经由热气熏蒸，犹如一汪腐烂沼泽。

沈忘不想走进这处剖鱼厂，也不想捏着鱼鳃用铁刷子刮鱼鳞，但他别无选择，他不干，就没有饭吃。重回原有世界的前提是，他得活着，因此有些妥协不得不做。

夜晚，沈忘坐在阳台看月亮，借由晚风吹干湿漉漉的头发。不过在剖鱼厂待了两天，鱼腥味就像粘人精如影随形，不论怎么搓洗，那股难闻的气味仍嵌在皮肉里，贴近轻嗅，就能嗅到淡淡的鱼腥味。

下工后至熄灯有四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午夜十二点，整个大院将彻底沉入黑暗，一盏路灯都不会侥幸存活，在此之前是一日中唯一的娱乐时段。

室友们在屋子里打扑克，嘈杂和笑骂掀着天花板，不仅是304寝室，类似响动也从其他寝室传来。这个时候，除了沈忘，好似所有人都是快乐满足，没有烦恼，所以沈忘丝毫没有做好有人在这时离开欢乐场，走进冷清阳台的心理准备。

满脸怒气的青年将门砸得砰一声巨响，门颤了颤，沈忘不禁担忧下一秒，它会掉下来，砸在青年头上，但它没掉，青年也没有被砸。

这个青年留给沈忘很深的印象，因为他将刮鱼鳞的活干出了报仇的架势。他与沈忘一样来自邶风国，生着黑发黑眸，小队长庆喊他余展，是地地道道邶风国人的名字。

“吵死了。”余展就着指间夹着的烟蒂狠吸一口，白烟从鼻子喷洒出来，经风一吹，散成雾状。余光一瞥，发现这处挂满衣物的狭窄阳台上除了他有第二个人，他略微惊讶地朝一旁退了一步，半侧着身靠墙，仔细打量隐藏在黑暗中的人。

是那个新登岛的小白脸，长了一张娘们脸，又白又俊，坐在黑暗里一动不动，像个徘徊不愿离去的冤魂，乍一看有些吓人。余展咬着烟蒂抱怨，“大半夜的，坐这里装什么鬼。”

没有得到回应，余展恼火地踹上沈忘坐着的凳脚，“喂，跟你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