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羊献容的过去(1 / 2)

晋坞 豆豉炒辣椒 1857 字 2023-01-25

“以我父亲羊玄之恃宠作祸,广结门客为由,成都王司马颖,还有河间王司马颙提出要清君侧,于是联名广发檄文,起兵作乱!”

“这,这大概是借口吧。”游子远倒吸一口凉气,他能够想象得到,当初听闻此事的羊玄之,心中该有多么惊讶、恐惧。

羊献容攒紧了拳头

“哼,这当然只是借口!他们俩一直觊觎皇太弟之位,现在见长沙王不过一年,就将洛阳打理得井井有条,百姓各安其所,怎么不会心生恐惧?毕竟若是天下太平,又怎么能让他们坐上皇太弟的位置呢?

“接下来残酷的内战重新爆发,长沙王以一支较少的兵力,屡次大破二王联军,拒敌于洛阳之外。先是在洛阳城西挫败张方的先锋,又在七里涧一举击溃成都王的二十万大军。只是这时,洛阳也日渐饥馑、萧条下去。洛阳百姓一开始愿意为长沙王效死,可时间一长,就开始抱怨,说都是因为长沙王贪图名利,害得他们饭都吃不上。

“作为朝廷的侍中,又是被二王点名的朝中奸佞,父亲日夜操劳,整日忧心忡忡,不久却突然暴死。朝廷给的说法是忧惧而卒。”

“可这也太巧了,不是么?”游子远插了一嘴,明显不认可这个说法。

羊献容沉重地点点头:

“但没有不透风的墙,不久就有传言,说是殿中诸将以为二王是以羊玄之为名起兵,那么毒杀我的父亲之后,就能让来犯者师出无名,所以背着长沙王下了毒手。这传言,长沙王甚至一开始都不知道,直到知道以后,将诸将痛斥一番,这件事也就渐渐传开了。

“当然,长沙王也没能再撑多久,虽然屡破二王,但洛阳日渐艰苦,为了求和,加上他治军严苛,殿中诸将竟然因此选择将他出卖,将长沙王绑了起来,向城外告密。后来的事情你应该听说了,张方将长沙王绑在铜柱上活活烧死,随后和成都王商议,让成都王进入洛阳,张方驻扎在城外。

“作为祸首羊玄之的女儿,我当然就被成都王废去皇后之位,和女儿一起被关进金镛城。”

“可怜长沙王,可能是司马家这个该死家族中的唯一英豪,却在一个又一个胜利中走向毁灭。”长沙王的惨事,游子远即使在并州也有所耳闻,游子远听罢不禁感叹道。

“两王是胜利了,但足下也知道,天下并未太平,这两个人渣反而很快就反目了。但促成这一点的,却是个小人,东海王司马越,长沙王之死正是他的主谋。东海王与不甘长沙王失败的禁军头领联手,再次背叛了成都王,重新占据了洛阳城。为了讨好禁军,东海王放我出来,我侥幸重新被立为皇后。”

“可后来形势急转直下,东海王北征邺城,在荡阴被成都王大败,于是一溜烟逃回了封国。而张方则趁机带着河间王的十万大军入主洛阳,两王彻底反目。”

听到吃人魔王张方的恶名,想到羊献容接下来的遭遇,游子远即使身经百战,也不禁浑身战栗:

“听说张方的军队会拿活人作军粮,可是真的?”

羊献容紧咬着嘴唇,良久才缓缓说道:

“是真的,我曾亲眼见过张方的士兵在宫中捉人,若是美貌者就直接掠走,貌寝者和太监就杀了充作军粮。如是者有两次。和这些人比起来,我的遭遇又算什么呢?不过是因为是赵王余孽加长沙王余孽,被威势正盛的张方除去皇后名号。

“那一天,是第二次乱兵在宫中劫掠之后,张平终于杀气腾腾的赶来皇宫。我死也忘不了那个家伙,他鹰钩鼻子,满面横肉,一对三角眼直勾勾地打量着我。他让人支开了天子,将我们母女俩逼到一间内室,说了一通什么乱臣贼子的女儿哪配做皇后,倒不如去给他做小妾的歪理之后,就一只手持刀逼着清河公主,一只手伸出来开始乱摸——原来他急匆匆地废去我皇后的名号,却是为了这个目的!

“为了女儿,就算去做奴隶我也愿意,所以那时也只能默默忍受。可没想到在那个危急关头,救了我们娘俩的,却是那个痴儿。

“当时司马衷居然很快就返回了,立在门框处,见到张方用刀架着女儿,赶紧跌跌撞撞地跑入房中,用身子护住女儿。口中念叨着‘坏人’、‘坏人’。他是个痴儿,不知道这有多危险,但反而让他无所畏惧。见到他这种势头,张方反而退缩了。

“虽说张方飞扬跋扈,终究只是河间王的一条狗。后来我才知道,河间王先前赶着进京做皇太弟,于是对张方千叮咛万嘱咐,若是伤了惠帝性命,必然要拿张方是问。所以张方虽然坏事做尽,但唯独不敢伤害司马衷。”

游子远听得汗出如浆,愈发心疼眼前这个妇人:“若是过于惨痛,夫人就不必再说下去了。”

羊献容抹了抹泪,心态似乎渐渐平和下来:

“游将军,我既然答应过你,那么该说的必须说完。

“反正后来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三王互相厮杀,一波兵来,就又要遭一次劫,再玩一次废立的把戏。中途张方还学董卓,胁迫朝廷去长安,我也只能随同司马衷一同前去,一路上颠沛流离,连那个痴儿都吃不饱饭,我们这些贱人更是只能吃糠充饥。但我们还勉强能吃到东西,百姓更是连糠都吃不上。

“最终东海王摘了桃子,将两王一并诛灭,却不思匡扶社稷,只是图谋操控朝政,那痴儿也嫌碍事,被东海王毒杀。他大概是司马家最后一个好人了吧,只是可惜是个傻子。”

“在东海王眼里,我不过是一个无害的木偶,所以他授意天子将我封为‘惠帝后’,也不授太后之位。安置在弘训宫,每日好饭好菜供着,但每隔几日也有一个死人脸宫女过来辱骂、训诫,好叫我不要生非分之想。

“日子一天天过去,女儿一天天在冷宫中长大,她是我唯一的希望了,只想天下太平之后,她能嫁个普通人家,万万不要做什么皇后。

“可接着就是永嘉五年的乱子了。我无意责怪中山王”,她顿了顿:“毕竟天地翻覆,总要殃及无辜。何况我所托非人,让公主走失了。”

她声音彻底平静下来,容颜恢复了以往的那般漠然的表情,帮游子远解下了镣铐:

“游将军,你看看,这就是司马家的天下,即使是我这种人,尚且脱离不了骨肉离散之苦,小民又当如何呢?我只愿天下能速速太平,是谁来做天子无所谓,只是不能再让司马家和他们的走狗做天子了,这些人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