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相见不识粗寒衣(1 / 2)

少卿令 锦衣夜行 1594 字 2020-06-11

接下来的几天,众人都在这沉闷阴郁的气氛中渡过,也经过了几个村镇,都瞧见那位大衍宗前辈留下的印信,无论大小富商,尽皆信受奉行,勉强制住了灾情,多少叫人欣慰。

吴景辰甚至觉得,那些印信的作用,从一开始就是引领自己。富商们早已转过了念头,心甘情愿保民,有没有那些印信,原本是无关紧要的。

一位能够把握因缘际会的高人,自不会闲得没事,多此一举,此间深意,他还未能领悟。大衍宗主算定他道在西南,必有所指,但不知那位前辈,是否有心指引。

因着听闻洪杜、盈川两地灾情最甚,一行人便没有在石城县多做逗留,免得打草惊蛇,由石城县令起叫一众地方官有了防备,这便一路西行,赶赴重灾之地。

这一日正午,日头毒辣得紧,高尝招呼众人吃些干粮,才听崔华霍摇头喟叹,道:“我虽多年未归,离乡时好歹也有些岁数,记得不少事情。此番回乡,只觉物是人非,原不知我这老家,成就这般荒凉!”

吴景辰有心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被他一句“物是人非”触动,心知黔州气数衰败,已成定数,十年之内,只怕难有回转,纵是熬过这次大灾,也不复先前丰美模样,便有树长十年,一朝砍倒的意思。

沉默中,忽听高尝修小声开口,道:“寺丞可宽心些,洪杜人烟荒凉,原是年初时逃走了不少乡亲……”

崔华霍一愣,便想起他也是逃荒的灾民之一,才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尝修,多谢你宽慰。只是黔州父老,向来安土重迁,被逼逃离家园,已是没了法子。刑律中严惩逃户,却不曾考虑会有如此祸事。若有一线生机,谁又肯背井离乡?”

他原想发些感慨,分高尝修的心,却难免话到嘴边,说出了真正的心事。吴景辰听他俩一个内向羞涩,一个笨嘴拙舌,妄图互相安慰,只怕越说越糟,才开口道:“洪杜依山伴水,皆因洪涝遭灾,纵是今年少雨,也不致太过艰难。”

难得听他说一句鼓舞人心的话,高尝修便认真点头,道:“少卿神机妙算,自然言出必中,我替洪杜父老,多谢少卿吉言!”

吴景辰苦笑摇头,道:“我不通窥测天地之道,不过为宽慰你俩。若是那位前辈开口,或许还有几分可信。”

两人默然,菖蒲咯咯笑出声来,正要说话,就听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道:“这娃娃年纪不大,见识倒是不少。别看咱洪杜现下凄惨,熬过这一阵便有缓和!”

众人都是一惊,齐齐转头望去,就见山坡上走来两道人影,原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搀着个弓腰驮背的老头,缓缓朝他们走来。此间山野之地,平时也荒无人烟,现如今灾情蔓延,更不该有人出没,才叫他们心中都加了警惕。

祖孙俩缓步走到众人车前,才听那老头干咳了两声,道:“老汉瞧几位气度不凡,乃是大富大贵的模样,顾不得这张老脸,求几位贵人开恩,舍我祖孙些吃食,便是救命的恩德!”

吴景辰抬头瞧去,只见那老头瘦削无比,皮肤黝黑,满脸皱纹,满手皴裂,似乎站都站不稳,老得看不出年纪;又瞧那小姑娘面黄肌瘦,枯草般的头发披散着,一双大眼睛直盯着菖蒲手中的干粮,缩手缩脚,很是怕生的样子。

听老头说话口音甚重,吴景辰便知他是本地的乡民,只瞧老幼可怜,便叫高尝修拿些干粮饮水给他们,眼瞧小姑娘狼吞虎咽,恨不得将整张干饼塞进嘴里,费力咀嚼,才道:“妹子吃慢些,老丈请稍坐。但不知巨贾施粥,两位何至如此?”

老头费力撕扯着干饼,掉光了牙也咀嚼不清,听闻他出言相询,才含糊道:“郎君是体面人,自不知老汉艰辛。我只有一个女儿,生得这个孙女,年初她爹为了换一石米,跟同乡几百人入府当兵,却不想老天无眼,我女儿不久得病死了。留下老的老,小的小,吃大户能吃多久?我才想着领她去石城县前后,寻个人家买了,好歹别叫她饿死……”

说到这,老头就被饼子呛住,咳得喘不上气来。那小姑娘虽然拘谨,却十分孝顺,急着上前拍打顺气,好半天才见老头缓过来,自嘲道:“老不死的,活不久了,饼子都吃不下了……”

崔华霍见他俩着实可怜,连忙给老头递水,道:“老丈,日子总要过的,忍过一时,还有路子。你卖了孙女,自己又当如何?黔州这般情势,又打算将她卖给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