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太液畔(2 / 2)

少卿令 锦衣夜行 1620 字 2020-06-11

吴景辰小心斟酌着词句,才知道赵苍崖的为难,轻声道:“启禀天后,那位高人,原是我同门师叔祖。前辈所言,字字真灼,臣的看法,与他一般。”

武后闻言,会心一笑,道:“原来如此,果然天下高人,都归了大衍宗。只可惜他早已仙逝,倒是大衍宗传承不绝。你既与他一般看法,可愿助我一臂之力,成就这千古机缘?”

这话叫吴景辰浑身绷紧,晓得到了最要紧的时候,便不敢松懈,斟酌道:“天命如是,臣自要顺天而行。然则臣才疏学浅,未得大道三昧,会些雕虫小计,怕有负天后重望。重授天命之事,原是——”

“不要你重授天命!我只问你,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吴景辰猛然抬头,就见武后死死盯着自己,似乎早已看穿一切,晓得了过往因缘际会,便叫他强自压制心神,道:“如若天命如此,臣自然顺行。”

武后咄咄逼人,一步不让,道:“事在人为,原没有那许多天命。如今陛下病重,卧床不起,数日前更神思恍惚,已然不堪重负。国不可一日无君,若陛下有个三长两短,朝中便将有大乱生出。你瞧我雷霆手段,惩治黔州,拔除外戚,原非鲁莽,而是深思熟虑。吴寺卿,你欲顺天而为,如何顺天而为?”

这番话几近直白袒露,便叫吴景辰暗暗心惊,心道武后有帝王之命,却不该应在此时,才道:“天后容秉,以臣愚见,眼下时机未至。”

武后笑着看他,并不说话,就叫吴景辰愈发紧张,几乎有些手足无措。他俩所说之事,已然接近谋反,若是皇帝知道,管她什么天后,管他什么寺卿,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谁也逃不脱干系。

况且武后这般心急,吴景辰就难以理解,才是天命注定,贤人入朝,再等十年,顺天而行,又有何妨?李治虽重病缠身,早已见了死相,却也还有两三年可活,不至于骤然崩殂,自还能好转过来。武后与他育有四子,除长子李弘五年前病逝,其余三子都已长大成人,即便皇帝崩殂,也该由这三子继承大统,朝臣自不会让武后乾纲独断。

然而此刻武后的意思,竟是打算提前改朝换代,便叫吴景辰着实无法理解,才劝她时机未至,就不晓得她究竟知道多少。好半天,武后才轻声开口,道:“什么时机,都是人定罢了。我说现在就是时机,寺卿以为如何?”

吴景辰浑身一震,险些打翻茶碗,这才压低声音,道:“天后明鉴!逆天而行,乃是失道之举,对抗天数,只会招来祸端!臣领奉师命,晓得天意难违,还请天后三思!”

闻听此言,武后瞧他片刻,这便摇头,道:“寺卿说要助我,却又百般推辞,可见心念不诚,口不对心。也罢,你们修道人,总有些执着,我便不强求。你退下罢。”

也不知她是真心接受,还是假意放弃,吴景辰就不敢轻易告退,也怕落得赵苍崖那般下场。到得现在,他总算晓得赵苍崖为何想方设法,都要将他逼出朝廷,不叫他当这太常少卿,原是眼前这事,不是他一个少年所能承担。

见他愣在原地,武后便也笑笑,道:“你放心,我不能一错再错。”

如此,他也就无法,只得起身告退,迷迷糊糊走出宫去,越想越觉得事情蹊跷,浑不知武后心中作何打算。天威难测的厉害,他今天算是领教,正要走出宫门,就见一名年轻宦官面壁而立,不住耸肩,抽抽搭搭,似在哭泣。

他原不是那等好管闲事之人,也晓得宫中艰难,小宦官哭一哭实属正常。然而今日瞧那人背影,却叫他莫名想起高尝修来,不由得生出恻隐,才迈步过去,好言道:“宫中禁地,你为何痛哭?”

那宦官吓了一跳,连忙抹干眼泪,转身行礼,见得是他,便强挤出笑容,道:“拜见寺卿。多谢寺卿关心。我原非为自己垂泪,而是闻听一位老友出事,心中着急,又帮不上忙,这才失态,还请寺卿见谅。”

吴景辰听他说话,条理清晰,用词文雅,便知他不俗,才问道:“什么朋友?遇上什么麻烦?”

小宦官闻言又掉下泪来,再装不出冷静礼貌,才带着哭腔,道:“我方才听人说,五寂禅师的府邸遭了大火,心中担忧,不知如何是好。禅师与我父亲相熟,待我极好,我如今人在宫中,出入不便,就不知他——”

一语未尽,他就见吴景辰凭空消失,还以为眼花,这就四下转头,却再不见他身影,便觉悲从中来,彻底蹲在地上,哭得嚎啕,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