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大洪水过后，石榴镇分场迎来第二次人事震动。

吴松明被迫辞职，韩丑遭到惩罚，看似公平公正的结果，但对许飞来说，却是大大的划不来。韩丑再厉害，不过是董解放手下一个跳梁小丑，哪里能和吴松明这样的老学究相提并论。吴松明虽然有些迂腐，但学识渊博，一线的科研经验十分充足，若能留下来，只怕十个韩丑都抵不过他。但许飞也知道，能够顺势将韩丑镇压，留着以后慢慢收拾，已经是目前最好的结局。

没过几天，邹大与省委抗洪救灾小组一起来到石榴镇，麦县消防局卫生局防疫站等单位一并进驻。

小小的石榴镇从未有过今天这样的热闹，吉普越野宝马等各类车型，将镇上唯一的广场停满。

但对许飞来说，此时他有些心灰意冷，不单单是因为吴松明的防洪建议遭否决，还有对省委小组的迟到感到由衷的愤慨。即便他们救不了吴松明，但总能在洪水泛滥之时，派出救生艇，尽量多救一些人吧。哪曾想他们灾后进驻，除了收拾掩埋石榴镇三条街道上的尸体，就是召开记者招待会，嘉奖各级官兵。

为什么，救性命还不如开庆功会，开募捐会来的重要？

到底你们是来救灾，还是接着洪水一事，趁机扬名立万捞取荣誉？

后山上，许飞一人握着铁锹，挖着大坑将几名孤儿工人的骨灰埋下。

站在门板做的墓碑前，许飞心中没有完事的轻松，反而沉重无比。身旁邹三再次劝说，甚至邹大亲自上山来，许飞仍旧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问了一句：“来这里之前，我想着有培训班的学习，加上干爷爷他的照拂，就算遇到地方上一些阻拦，也不至于遭遇什么大劫。可事实上，却是颠覆我的看法。”

“从大梁州到麦县，到石榴镇的胡作非为，干爷爷他想必都是知道的吧？更何况这些乱象持续了十年，十年哪，对于邹家大农场可能就是数据上少些数字，但对分场的员工，以及本地的农民来说，却犹如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那么阴暗。我不知道，其中有着怎样的派系斗争，我只想替一个可怜人提个问。”

邹大站在距离许飞几米远的草地上，认真倾听着。

邹三有些着急，生怕许飞说错话，可又没法在邹大面前提示他。

许飞的语气远比他的神情冰冷：“吴松明自二十岁加入分场，成为一名技术工人，直到现在整三十年的贡献，别说换一个分场场长，就算是升任麦县的经理都不为过，可我不明白，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就因为与韩丑等垃圾的不合，就得被一只无形巨手镇压在这个小地方？”

顿了一顿，他继续说道：“第一个十年过去，他在坚守，第二个十年又过去，他还在坚守，直到前几天他右腿残废，临行前还笑着对我说，要看到希望，看到干爷爷懂是非，知黑白……可我真想问干爷爷一声，到底在他眼里什么是是非，什么事黑白？或者，他眼中根本没有这些，只有……”

“你放肆！许飞，你胆敢质疑你的干爷爷，邹老爷子！”许飞这一连串的提问，尤其最后一句话，大大震惊了邹三，但当他起身要喝骂许飞时，却被身边的邹大一手拉住，只得退在一旁，心中为许飞捏了一把冷汗，更担心因此得罪邹老爷子，日后他与许飞相处尴尬。

许飞却没有等待邹大的答话，将最后一捧黄土洒在合葬坟上，兀自往回走着。

身后，传来邹大一句轻淡却又极具分量的话：“老爷子估计你会这么悲愤，所以命我代他过来告诉你一声，马上为吴松明追授一个永久技术顾问的称号，并提供终生的抚恤。但是许飞，老爷子能够宽容大量你的不敬，可你什么时候才能理解他的为难和苦衷呢？”

许飞没有答话，没有半分停留，继续往回走。

“年轻人，终究还是一个年轻人！”邹大轻声叹息一句，神色不变地跟着回去。

邹三见他这样子，知道邹老爷子早就预料这一幕，并没有怪罪，这才松开拳头，却见手心早已握出一大片的汗水。

第二天上午，邹大果然如昨天所说，代表邹天年召集全体员工，当众宣布三件大事。

第一，即是升任许飞为石榴镇的分场场长，并给以最大的权限，让他不受麦县领导的常规限制，自由经营。第二，则是嘉奖董解放在处理内部问题上的力度，表扬他外举不避仇，内惩不避亲，举荐原麦县分场财务部助理侯鑫，担当石榴镇分场财务部部长。第三则是追授吴松明一个永久技术顾问的称呼，并给与其家人终生的抚恤。

三件事情公布完，邹大立即离开石榴镇返回省城。

许飞听完邹三的转述，眉头渐渐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