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云(2 / 2)

该说他是自负,还是猖狂,总之,他从来就不zj怕冒险。

方岐生并不担心聂秋会给他带来危险。

说实话zj,他觉得连聂秋自己都不知道生父生母是谁。

稍微动动脑子吧,聂秋被聂家收养的时候应该才两三岁,这世上又不zj是所有人都还留有懵懂时的记忆,无论是下意识地想要逃避,又或者是觉得没有意义,都算得上正当理由。

要说聂秋是故意隐瞒身世,方岐生觉得不zj太可能。

不zj信,这是一码事,好不好奇,又是另外一码事。

他确实是很想知道聂秋曾经的身份,双亲是谁,为何被遗弃,他也想知道黄盛到底看到了什么zj,传说中的昆仑仙山是否存在,和聂秋的重生是否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还有,最近常常出现在他梦境中的那些场景究竟预示着什么zj。

方岐生不zj是会被这种小事牵绊住脚步的人,他已经下了决定,就不会再更改。

唯一让他苦恼的是如何向聂秋开这个口。

打量的目光逐渐褪去,他们自幽深的林中走出,目光所至便是西南一角的相邻卧房。

等到确定那些隐于暗中的侍卫听不清他们的对话后,聂秋才暗暗松了口气。

刚才他们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就是避免有旁人将他们的话zj必要的误会。

趁着那短暂的沉默,聂秋又将田挽烟说的那些话zj仔细想了一遍。

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放弃这个无异于天上掉馅饼的机会。

他的犹豫只不过是出自于对方岐生的担心,兴许还有他心底那些难言的不zj舍。

张双璧的殷殷嘱托,什么zj“珍惜当下所拥有的一切”……

这些道zj理,聂秋早在多年之前就明白了。

所以他才会在听了步尘容预言般的口信后,恨不得把自己和方岐生锁在一起,片刻不离,生怕他出什么zj意外,也怕自己遭遇无法预知的危险,连遗言都来不及留下就一命呜呼。

然而,当聂秋真的见到方岐生,看着他踏月而来,沾染了一身的夜色,神色沉静,背负名为“四时”的漆黑剑匣,隔了一段距离,恭恭敬敬地对张双璧作揖行礼……

聂秋又觉得,自己的那些犹豫都在一瞬间化为了云烟。

他所喜欢的,是那个自负的,肆意的,无拘无束的,毫不退缩的方岐生。

他们都不该被对方牵绊住脚步,不zj该为了对方而放弃追逐。

若是剥去那些假惺惺的伪装,将真实的想法暴露出来,聂秋发现自己其实也不zj想正常的人,方岐生总说他有见血的怪癖,可聂秋又能好得到哪里去呢?

不zj断地流浪,追逐,向刺眼滚烫的烈日奔跑,最后死在半途,化为尘埃中微小的一粒。

对于聂秋而言,对于侠士而言,这不zj过的事情了吗。

果然啊,他在心中喟叹一声,世上最难的事情就是瞒过自己。

他想要找回失去的勇气和自由,又想将方岐生拘在身侧,只与他共赏这片刻的安稳。

这天下哪有两全之事,聂秋想,他要做的只不过是认清内心深处的选择。

他答应过步尘缘,答应过步尘容,答应过虚耗,答应过生鬼,就不该反悔。

他应该坦然承认自己的恐惧,承认凡人面对天道时的渺小,承认生命的脆弱易碎。

然后,坚定不zj移地,做他应该做的事情,去追寻田家的踪迹,去步家探寻那些隐秘。

该做的时候就做,该放手的时候就放手,如此洒脱,这才是聂秋想要成为的样子。

聂秋无端记起一句早先听来的唱词,咿咿呀呀,百转千回,在他脑海中悠悠地回荡,化作春日里的第一缕风,吹融万千冰雪:

我劝你休带怜香借玉心,顿忘步月登云志。

幸好,方岐生也不zj是需要别人怜香惜玉的对象。

上回他们分别的时候,是在霞雁城的城门,二人都各怀心事,连告别也干净利落。

没想到,时隔两月,再和方岐生分别的时候竟然如此依依不zj舍。

他这么zj想着,斟酌好用词,抬起眼睛,却恍然跌入了方岐生的眼底。

聂秋顿时明白了什么zj住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将手指探进方岐生的袖口,沿着皮革制的护腕摸过去,拨弄缠在他手腕上的红线,轻声说道:“你去了昆仑,记得谨慎行事,如果遇到什么zj要逞强,该抽身的时候就及时抽身……你知道,我回信可是很快的。”

方岐生抬手揉了揉后脑的碎发,心想,这简直顺利得让他此前想的话zj都失去了作用。

本来他是毫不zj犹豫的,可聂秋这个反应又巧妙得很,像柔软无害的猫伸出爪子在他心口上挠了一下,力度很轻,却将他那一腔藏得好好的留恋都勾了出来。

魔教教主莫名地长叹一声,认输似的,又带着点咬牙切齿。

他凑过去,和聂秋额头相抵,微阖了双眼,鄙夷着软得一塌糊涂的心脏,给出了回应。

“好。”他说,“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