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婧拥着警服大衣，坐在警车里，目光投向车窗外，凉江周围已经聚了好多人。有遇难者家属已经披麻戴孝在岸边哭泣，还有围观的群众不停地在说什么。

她收回目光，努力抓握着右手，手指神经质地颤动，梁婧忽地捂住嘴，似乎想要呕吐。

时间回到昨晚八点三十分，梁婧落入水中的时刻。

公交车沉进冰冷的江水中，水流不断地往打开的车窗里灌。残破的身体被公交车压在江底的烂泥里，但随着江水的流动，公交车翻了过去，激起一滩泥沙。

大桥上，原本卡在那里的胳膊突然消失了，所有的鲜血也如蒸汽蒸发，银色的手表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

两分钟后就有人报警，十分钟后警车先到，再十分钟之后搜救船救护车一同到来，穿着黑色特警服的男人蹲在破口处，戴着手套捡起手表。

水里不断有灯光在水底照过来，照过去。穿着潜水服的搜救员们进入水底，灯光打在公交车里，里面的场景叫在水底的几个搜救员都凉到了骨子里。

因为公交车是车头朝下进入水面，车里的乘客都挤到了驾驶舱的位置。一张张惊恐惨白的脸挤在车窗上，有的被破碎的车窗划烂了脸，深可见骨。有的脑袋砸在钢铁上，只剩半个脑袋。有的四肢畸形的扭曲在一起，像麻花一样。

当车身翻正后，这些人像一副人墙一样挤在前方。人数粗略一看，便有二三十人。

老人，青年，甚至是孩子。阴暗的江水中，灯光昏暗，从一张张死状凄惨的脸上扫过。他们永远不会想到，不过是坐了一趟公交车，就永远也下不了车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当时的公交车里发生了什么，才会导致公交车越过双黄线冲到另一个车道，一路直冲撞破栏杆落入江水中？

一个人指了指公交车，示意寻找黑匣子。他们砸破卡着的碎玻璃，从窗户进入公交车中。黑匣子放在公交车里的那个铁皮柜子里，由于车前位置挤满了遇难者尸体，里面情况复杂，大家只能先搬运尸体。

不远处的阴影中，一只白皙的手动了动。一串泡泡从那里冒出来，汇入黢黑的暗流中。

梁婧什么时候醒过来的，她也不知道。一醒来就在水底，不会游泳的她憋着气，不知道该怎么办。

当看见那公交车后，眼前突然闪过一幕景象。

在一张张尖叫惊恐的脸上，似乎有那么一张不同寻常，因为那脸是笑着的，格外的醒目。

梁婧记不起来那脸的模样，她的脑袋很晕，也很痛，如果能让她再看见那个人，她一定知道他是谁。

但是，梁婧并不希望看见他。

车上所有的遇难者都看见自己了，他自然也看见自己了。

梁婧心寒，那人可能活着吗？如果他是有预谋的，那么，他就一定还活着。

来不及想太多，梁婧把因为沾水或许沉重的棉服脱了下去，胡乱地挥舞四肢，终于引起了搜救员的注意，逃离了这令人恐惧的江水。

“你！等等！站住！”袁粒刚停车，就发现梁婧直接冲下车跑进医院里。他一拍方向盘，也下了车追了过去，就知道这个女人有古怪！

然而跟过去发现梁婧冲进了厕所里，随后他就听见呕吐的声音，稀里哗啦的声音催得他也想吐。

水和着泥沙从喉咙里不断地呕出来，梁婧扶着隔间墙壁，如同醉酒呕吐的人，根本控制不住，甚至有一条已经在胃里被胃液消化了一半的带着鳞片的小鱼也跟着吐了出来。

按下冲厕的按钮，梁婧蹲在一旁，空洞洞地看着天花板，好半天，听到袁粒在外面的喊声，梁婧的睫毛才动了动，慢慢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