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不可泄(1 / 2)

“真不知皇上打的什么主意,有话却不直说,非要跟你绕弯子。”

沈炼一边说着一边踩镫上马,朝身边的陆炳转过头去。

陆大人没说话,只用手指轻轻戳了戳脑袋,做了个介于“圣意不可测”和“脑子有毛病”之间的动作。

他勒紧缰绳拨转马头,低喝一声催马沿街道小跑了起来。沈炼连忙跟紧了他的坐骑,原本在京城的主干道上禁止驰马,但眼下不是讲规矩的时候。

道旁行人见他俩这来势汹汹的样子纷纷惊叫着让到一边,策马穿过时沈炼正好看到两名今晚预备值宵禁的官军在路口聊天,不禁用手遮了遮脸。

“罪过罪过。”

“怕什么,宵禁时刻未到,只是赶路又不是闯关,谁会说三道四?”

陆炳的声音遥遥从前方传来,片刻间他已经甩开了沈炼一段距离。

见他这幅有恃无恐的样子,沈炼暗叹一口气,也催坐骑加快了步伐。傍晚时分的街道上多得是归家的行人,就算再急也没法在人群里驱马狂奔,陆炳的眼中写满焦虑与不耐烦。

“走这边——”

他扬起马鞭一指道旁的岔路,对这个锦衣卫指挥使来说京城内大街小巷的布局早就烂熟于心了,他引着沈炼抄了条往城南去的捷径。

两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尽快去天坛把周守行接回来。

“周大人?”

耳旁隐约响起莲如的声音,周守行愣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来。

“啊,刚才走了会儿神,您莫见怪咱们这是已经到了?”

皇史宬门前那个扫地的老头子依然摆着副不高兴的面孔,用扫帚慢吞吞地划拉着地上的落叶。一入秋,他这个负责打扫的人每天就得多出来转两圈,所以老头子最近心情很糟糕,碰到谁都是一张臭脸。

“谢谢您捎我一程,不然还不知走到猴年马月呢。”

“好说、好说,周大人公务在身,没耽搁正事就好。”

周守行再三向对方道谢,随后蹦下马车撒腿就踏上皇史宬正门前的石阶。他跑得匆忙,只顾上向一旁扫地的老人招了招手。老头懒得搭腔,只用鼻子哼哼一声算是回礼。

“等等,等等——”

他一边喊着一边跑向存放史籍的那座大殿,门前两个守卫用诧异的眼神看了看他,随后都笑了起来。

“原来是周大人,您碰上什么事了这么赶?别急,今儿咱这里不关门。”

“是啊,先把气喘匀了再进去也不迟。”

虽然以周守行的年纪来说他现在做的官已算不小了,但他往常对这些人从不摆架子,守卫们看到他也会大着胆子搭几句闲话。周守行看看左右,各处房间里都点着明亮的烛火,顿时明白今晚皇史宬内又是一群人连夜忙着整理历朝祭典资料了。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自己看上去镇定从容起来,“多谢二位。”

大门在他门前缓缓打开,屋内烛火酝酿起的热浪同屋外的凉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周守行不舍得浪费时间,他径直走向存放明朝与外国间邦交文书的石室。这里的氛围倒不怎么紧张,毕竟国内的祭典和外交事务不相干。

临近傍晚,石室的人已差不多走干净了,只剩两个人赖在椅子上不肯回家。周守行揣度了一下:这些恐怕都是已有家室的中年官吏,在官署里带着比在家里听人唠叨自在

眼下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他揣紧了怀里的东西上前向两人拱手行礼。

“两位大人打扰了,下官是鸿胪寺的周守行,有事想请二位指教。”

天色渐暗,月亮眼看要爬上夜空了。一路上陆炳和沈炼挤翻了两个摊子,逼得某个路人栽进了水沟里,蛮横地从人群中开出了一条道来。

“马上到了!”陆炳踢了踢马,“前面——”

“已是人去楼空。”

沈炼已经替他把话接上了。

两人骑在马上并肩望向前方的天坛。

原本应在此地演练的仪仗队伍似乎提前解散了,圜丘、祈谷两坛的建筑群中看不到几星灯火,在夜幕的衬托下显得分外寂寥。

“你我来迟一步,周大人已随仪仗的队伍回去了。”

沈炼道出了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他抬起头看着天空说道:“接下来当如何?要不赶去周大人府上看看?”

“不赶是没法赶了。”

仿佛在为陆炳的话作注解一般,城中各处不约而同地传来了阵阵暮鼓声。

陆炳深深看向身后那条大道,在他眼中这条路上的道道关卡已渐渐开始合拢,栅栏和铁锁封闭了京城夜间的通行要道。即使是他想在宵禁后继续在城中行走,过每道关卡时也要花不少时间核验手续。

沈炼抱着一丝希望说道:“一通鼓后还有些时间才会正式封路,你我加快速度,也许还能及时赶到周大人家中”

陆炳勉强答应一声,两人随即折返向周守行家的方向奔去。但他俩心知肚明:暮鼓声过后只会留下一小段空白供居民们返回家中。这点时间不足以让他们的坐骑及时到达周府所在,至多在半道上就会被路卡给绊住。

“尽人事,听天命,若他今晚老实呆在家里或许还能碰上。”

陆炳打起精神,在马臀上抽了一鞭。

宵禁将近,街上的行人也逐渐开始减少。两人返程时的速度明显比来时更快,但这些微的改变仍不足以让他们获得足够的时间在京城里兜圈找人。沈炼亦不再开口,此刻只听得马蹄击打着地面,节奏比先前更急了一些。

“还是来时的路吧?行人少了想必路也好走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