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人(2 / 2)

“老康,我要怎么跟这些人打招呼?”莫菲小声问道,她发现自己在这个世界简直处处碰壁,要么碰到的人语言不通,要么因为掏不出身份证而被挡在城墙外头。

“我嘛,自然是一点儿也不会的!”

老头爽快地承认了自己的无知。

莫菲差点一头栽倒:合着您老人家也是两眼一抹黑地就把我带来了啊。

他看莫菲一脸坑爹的表情,赶快找补了一句:“但火者通晓诸国语言,他会替你解答一切的。”

莫菲不抱希望地朝人群里瞄了瞄,所谓火者,不就是火工么?她听老康说自己将和仆从杂役为伍,便自然而然地以为他口中所说的火者就是厨房烧火帮工了。

当火者缓步走出人群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大错特错。

撒马尔罕的使臣举手投足间有着恰到好处的气质,使他既尊贵又不致显得盛气凌人。被称为火者的男人微微点头向莫菲问好,他的年纪大约三十多岁,却很像是位大家庭的长者。莫菲在心中暗拿他与自己在京城见过的高官们相比较,以当时的标准看来这个男人已算是很年轻的了。

在火者面前年长的康卧羯也显得毕恭毕敬。

“来,欢迎回家。”

火者张开双臂问候她,他这句话是说给莫菲听的,也是在对莫菲胸前那枚钥匙发出问候。

“哈撒辛的手足我已有许多年未见了,如今重逢,欢喜不尽,请坐到我们当中来。”

或许是身为外交官的缘故,火者说话时总让人感觉距离遥远,好在他的笑容亲切,使莫菲顺从地遵照他的话坐到了那截倒地的枯树干上。

“我刚才正和哥萨克的诸位分享我们的故事,我发现尽管我们彼此观念有诸多不合,但他们仍是可敬的旅伴。”

火者说话时有个罗刹人响亮地擤了把鼻涕,惹得老康相当紧张。

幸好火者看上去并不觉得受了冒犯,他转而向跳舞的少女安妮说了几句话。对方起初还有些迷糊,后来才慢慢听明白了火者的意思。她乖巧地点着头,冲莫菲咧开嘴笑笑,这就算是服从了他的命令。

“我就留你们在这里了。”火者威严地说道,“康,来,晌礼之时已至。”

老康屁颠屁颠地跟在火者背后跑了,毫不负责地把莫菲扔给了这帮罗刹蛮人。莫菲无可奈何地瞪了他一眼,老头悄悄在背后朝她招招手,

“你们就把我扔这儿了!?”

莫菲一脸的生无可恋,她发现自己已经被好奇的罗刹人们包围了。这帮人的穿着打扮和回人使团相比可谓花里胡哨,有的人肩披厚重的皮毛大氅,有的人穿着杂色相混的粗布衣裳,跳舞的安妮身着窄袖的胡服,最让人费解的是这种天气里个别罗刹人居然赤着上身而将衣服系在腰间。

真是一年四季的穿着打扮都集中在这里了。

她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吐槽——该说不愧是俄国毛熊吗,这种大冬天还敢敞开胸膛直面严冬。或许是南京的地理位置相比他们酷寒的北地故乡已算很温暖,毛子们快乐地吹着西北风,用叽里咕噜的家乡话淹没了莫菲。

她唯一的收获是知道了这帮人的来历,如火者所说,他们是罗刹人中的“哥萨克”,难怪都以“自由人”自居,原来哥萨克的来源就是逃离故国束缚的自由人。

莫菲向那个舞者少女投去求助的目光,少女歪着头想了想,忽然大喊一声:“阿纳托利!”

他们头顶上的树枝间猛地传来个男童的答应声,莫菲抬起头,恰好看见男孩的脸。

男孩的脸上带着明显的汉人特征,在这帮哥萨克中显得是那么突兀。

带着汉人男孩的罗刹少女这个组合唤起了莫菲心底模糊的记忆。

她面前这个少女的蓝眼睛越看越亲切,“安妮”的称呼也听着耳熟。

不会吧!莫菲在心中惊道。

他乡——不对,是他年遇故知。

十年前的安菲娅与屈念秋正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用同样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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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火者是波斯文khwaja或khoja的汉文音译,又译为“和卓”、“霍札”,意为显贵。明实录中常有火者作为西域使臣的记载。

注2:哥萨克起源于突厥语,意为自由者或勇敢者,是由流亡者组成的共同体。安菲娅在收养了屈念秋之后定居中国,取“安”为其汉姓也是因为这段与粟特人为伍的经历,“安”是个粟特大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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