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剑,是我阿良教的(1 / 2)

(此文作者“晓残灬凌枫”,羡慕大佬的文笔,写的棒棒哒!特别好!)

浩然天下,东宝瓶洲,大隋山崖书院。

这座因山主齐静春病逝而从大骊迁至大隋的书院建立在大隋京城最风光秀丽的东华山,书院沿山而建,渐次增高,规模远胜当年大骊书院,大隋重文风气可见一斑。

这座书院经由山主茅小冬多年打理,加上当年的一帮读书种子在一洲版图之上各地生根发芽,虽然大骊也兴建了七十二学宫之一的逐鹿书院,但大骊一向被人视作南方蛮子的旧印象,势头上便弱了山崖一筹。

如无意外,最多不过数年,山崖书院便会独占宝瓶一洲文脉魁首,当年没落的文圣一支,俨然有东山再起之势。

可凡事,就在这个意外。

就在数日之前,从山崖书院处传出一个消息,齐静春的嫡传弟子李宝瓶将继任书院下一任山主!

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一洲,儒家七十二学宫盘根错节,消息相同,很快便传遍了半个浩然天下。

女子做学院之主,何其荒唐!

儒家内部不乏有不信之人,抱着好奇心理托关系询问自家有在山崖书院求学的子侄是否属实。

询问之下原来山崖书院内部对此举也多有分歧,甚至听闻为此事,有两位副山主已经为此请辞,而大隋依旧对此事不管不顾,大有听之任之的趋势。

也有为维护正统学派的学生手持儒家经义,愤然要找山主理论,不是被堵在门口。就是被半路碰见的李宝瓶打个半死。

“怎么着,你们的书都是我教的,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找茅老干嘛?”

山崖书院后山上,一个红衣女子,长发披肩,容颜精致,此时正笑盈盈的看着躺在自己面前,被自己揍倒在地的一众学生。

“李宝瓶!君子动手不动口!”一个学生愤然起身争辩。

“你们都忘记了我怎么教你们的吗?

在内称夫子,在外叫先生。”李宝瓶收敛神情,脸色淡漠,手掌轻轻往下一压,一众学生只感觉身体如负千斤,压得喘不过来气。

“你瞧瞧,你瞧瞧你们”被称作李宝瓶的红衫女子指着那些个被一口气憋的面红耳赤的学生鼻子教训道:“书上都啊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对,也不对。我的师公,也就是你们天天拜的当年那个文庙上第四位那位先生曾经跟我讲,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当时我比你们年纪还小的时候就在想啊,读书真能读出来颜如玉?那个颜如玉能有多漂亮?后来啊,我才知道。别说是颜如玉,有的人啊能读出一轮太阳你们说厉害不厉害?“

红衫女子说到此处,甚至有点兴奋的张手比划了一下,瘫倒的学生们叫苦不送。

这么多年,他们可了解这位开天辟地以来第一位女夫子的性子,她想讲的话,不管你问什么,打什么岔,就算天崩地裂也一定要讲完。

“有的读书人吧,读出了浩然正气,读出了一座天下,读出了顶天的道理。”说到此处,红衣女子不知记起何事神色有些黯淡:“也有的读书人,读了半辈子的书,只记得条条框框的规矩,有人困于一书,有人困于一山,有人困于一国,也有人困于这一片天下。”

女子叹了口气,抖了抖袖子,一众学生如释重负,半跪着咳嗽不止。

“你们看看这浩然天下,半数皆是腐儒。这样的天下,女子又如何?七十二学宫,七十二位山主,你们夫子我,今个还真就巾帼当仁不让,看轻天下须眉。“

女子背对学生,望向北方,神思不只飞往何处。

此时女子未动用神通手段,一众学生反而更觉的被眼前的背影压得的起不来身,甚至之前顶撞过她的学生,此刻也脑中一片空白,来之前所准备的一堆批判之词,早已忘了九霄云外

“这是我给你们上的最后一课,我知道你们这几天成群结队来找茅老,声辩是假,想要赶紧跑掉是真。”

红衫女子面露讥讽之色:“你们长辈多半也都跟你们说过,很快这里就要成为半个天下声讨的是非之地,趁着如今大势未起,能和山崖书院撇清一点关系是一点关系。哪怕日后大骊打过来,靠着今日声讨赚取的儒家正统的名声,也不会碍了你们的从龙前程。告诉山下的教习和学生,想走的可以直接卷铺盖滚人,不要再来叨扰茂老了,我这个新山主都准了。”

一众学生面面相觑,如鲠在喉,不知是谁最先起了个头,对着李宝瓶深深执了一个儒家弟子礼。

女子笑了笑,挥了挥手,示意这帮人赶紧滚蛋,别打扰自己想事情。

女子望向那些个小跑着前往山下的身影一阵失神。

女子想起也是在曾经,也是在她年纪还小的时候,也有个跟她并肩而坐得少年跟她说过,只要她书读的足够多,就能成为第一个在书院教书的先生夫子。

那时候草长莺飞,没有家仇国恨,功名利禄,少男少女怀揣的都是最纯净最美好的心愿。

都是同样的年纪,少年们本不该如此不少年。

女子深深叹了口气,有些惆怅。

小师叔,不是宝瓶懂得道理不够多,而是这个浩然天下的读书人,都不愿意和我讲道理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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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涧国位于东宝瓶洲的正南方向,国虽不大,但重文风,崇修道,更有宝瓶洲道家三宗之一的神诰宗扎根于此,号称是道士名士两风流。

国都丰阳的一条窄街上,行人淅淅两两,此时天已有些昏暗,一位在外出摊的纳鞋底缝衣服的老妇人,看了看天色和人流,嘟囔了几句正准备准备收摊。一位书生突兀的出现在摊子旁。

礼貌问道:“老人家,能不能讨口水喝?还有你看我这赶路赶的急,这衣服破了能不能补补?“

老妇人打量一下眼前这个后生,眉清目秀,温文尔雅,只是似乎是一直在赶路,头发有些散乱,衣角处撕裂了几处口子,老人家做缝补这一行当多少年的眼光何其毒辣,这口子哪里是被赶路的石头划碎的,她那个不懂事得儿子小时候外出打闹,每每鼻青脸肿得回来,衣服上都会多出这样的口子。

“瞧着挺文静得后生怎的不学好,学人打架?”老妇人嘴上教训着,一边停下收摊子,一边开始找针线。

书生少有的脸上露出无奈神色:“我也不会打架,都是被人逼得。”

“你们这个年纪我可见得多了,为了点鸡毛琐事都能吵上天”老妇人一边穿针引线,一边絮絮叨叨“就说隔壁那家酒馆吧,每天都得抬出去几个人,你们这个年纪吧,无非是为了张面皮,到了我这个年纪啊,啥脸不脸,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这边子的摊贩在叙家常,隔壁的摊贩已经吵得要打起架来。

书生回过头,发现街旁还有个算命摊子,是一位身穿道袍头戴道冠的年轻道士,此时天色已暗,生意冷清,正在帮一个中年模样得壮实汉子算卦。

“兄弟你别真不信,你这趟南下,真的凶险万分,搞不好自己命都能丢了,你说说吧,你上有老下有小的,啥,还没妻,那就更不值了,从哪来回哪去多好,南方的姑娘也不见得多好,我就觉得你往北走走,哎对,去俱芦洲,那里的姑娘胸大屁股圆….”

“哎,别走,你别不信,我就认识个姑娘叫贺小凉,那胸脯,啧啧,能把你这样得健壮汉子挤得喘不过来气….”

眼见着汉子挥舞着拳头拿了算命台子上的银子气势汹汹的离开了,年轻道人似乎害怕被汉子听到小声抱怨着:“都说东宝瓶洲的就属大骊民风彪悍,我瞅这个大隋也就半斤八两,忒野蛮了,大家出来不都是混口饭吃的吗..”

似乎是凑巧,书生与道士四目相对。

年轻道士微微一笑笑,正了正身体,摸了摸头顶的莲花冠。

书生叹了口气,虽然早有预料,真碰上还是会有些头痛。

书生转过头来笑着对老妇人说:“老人家先停停手,我过去和熟人打个招呼。”

老妇人瞄了一眼算命摊子道:“你和那个道长还有交情?能帮我问问便宜点,帮我家那个儿子算一卦可以不?”

书生笑道:“算不得交情,都是老黄历了,我也粗通卦象,您要不嫌弃,就当针织钱,免费给您儿子算上一算。”

书生微一思索道;“近来运转锐气周,窈窕淑女君子求,老人家,别担心,吉人自有天相。”书生轻轻对着老人一扶手,老妇人只觉得困意袭来,打了个哈欠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年轻道人看着缓缓前来的书生无奈解释道:“二师兄去拦阿良了,文圣那里有儒家盯着,我又没脸皮去挡陈平安,你看师兄,我真的没办法,烂摊子总得有人接,不怪我是吧。”

书生面色平静,还没言语,年轻道人又一个人开始自言自语;“我就不劝你啥要关心我们这一脉气运,想想自己身份这些乱七八糟的,你和那个陈平安一样,认准的事脾气是又臭又硬,学我一样圆滑一点多好,其实也不用太圆,跟我徒弟的屁股差不多就行了..那个李宝瓶也是长的虽然胸小但是腿长,看着就是一副好生养的样子,回家生娃带孩子的多好非当什么山主…”

年轻道人看到书生的脸色有点阴沉的难看,蓦地正色道:“好了,我们说回正题,以前老是下棋不如你,算卦也不如你,好不容易怼着个会算卦不会下棋的这个,我们今天下棋好吧。破开这局棋我就当拦不住你。”

年轻道人的算命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个棋盘,道人望向书生,脸上露出从见面到现在从未有过的严肃神色:“圣,最后再劝你一句,既已然由儒入道,为何还不醒悟?大道在前,莫要自误!”

书生摇了摇头,他曾一步出青冥,他曾一步跨神州,这一路架打了不少,道理也听了很多,没有谁能阻拦得了他,哪怕是面前这个叫陆沉的道士。

世人都知道他算卦无双,道法精深,可就是不会打架。

但是他叫圣,是那个一身红衣,扎着马尾辫一直叫他书呆子的李宝瓶的哥哥。

大道在前,莫要自误?

书生笑了笑

哥哥要护着妹妹,天底下可没有比这更大的道理了。

为了妹妹,他或许不会打架,但他会拼命。

一时间,棋盘金光大作,两人身影逐渐隐去,纵横捭阖之内,两人捉对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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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宝瓶洲,山崖书院。

此时天已大亮,本该是学生上早课的时候,整个学舍空荡荡的,连负责上课的教习都没来,只有两个学生还呆在自己的位子上,

一男一女,女孩子穿着一身红衣,十分喜气,安静的坐在那里看书像个瓷娃娃,男孩子有些坐立不安像个不倒翁总是左看看右看看,似乎是在找机会想溜掉。

女孩子看了那个男孩子一眼,回过头来继续看书淡淡道:“谢怂怂,想溜就赶紧溜吧,反正大家都跑了,真不少你这一个。亏你还姓,你家老祖宗都还没溜,你转个弯的时间就想跑。”

男孩子似乎被戳中心事,脸涨的通红,辩解道:“王溪溪,你别血口喷人!人有三急!我只是想去方便一下!”

孩子嘲讽一笑不多言语,还是安静看书。

男孩子这下子更受伤了。

过了许久,似乎是平复了心情,男子偷偷摸摸的靠近那个名为王溪溪的女孩子身边问道:“溪溪,你说我们的那个宝瓶姐,真要当山主啊?”

王溪溪回头瞪了那个男孩子一眼道:“宝瓶姐也是你叫的!你该叫先生!宝瓶姐当山主怎么了,你看书院里哪个教习有宝瓶姐懂得道理多,我是没看见上次陈副院长和宝瓶姐辩理,被说得吹胡子瞪眼,这之后一个月没来书院,听说是被气的下不来床!。”

男孩子嘟囔几句觉得简直委屈,你都叫得了宝瓶姐,凭什么我不能能叫?

“可是自古以来别说当山主了,就连女夫子都没有过,我觉得先生这次是错了,要不然怎么会所有教习和学生都罢课抗议了…”

“迂腐!死脑经!大笨蛋!”女孩子把书狠狠得砸向男孩子,气势汹汹得站起身来叉腰道:“他们罢课是他们都错了!谁说女子不能教书?谁说女子不能当山主?别说至圣先师没说说过这样得话,就是说过,那他也是错的!谁说女子不如男?”

男孩子被书一下子砸懵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面前这个女孩子,打又打不过,讲道理也讲不通,溜又溜不掉。

王溪溪,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

男孩子想到这里觉得更委屈了。

“好一个谁说女子不如男。”一个同样也是红衣衫得女子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两人面前似乎目睹两人得谈话全程,正笑盈盈得看着这一对小冤家。

“宝瓶姐!”女孩子一下子扑了过去,死死抱住红衫女子,带着哭腔道:“宝瓶姐他们都走了,教习他们也不来,山崖书院只剩我们两个人了。”

男孩子看到李宝瓶,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内心有些忐忑,但还是老老实实得执了一个弟子礼。

李宝瓶笑着摸摸了女孩子的头,心头一暖,能被自己的学生理解这才是为人师长,最大的幸福。只是没想到教书这么多年,到头来,能懂自己这个女子的还是一个女子。

“宝瓶姐不怕!跑掉的都是一群胆小鬼,我和怂怂会一直支持你的!”女孩子挥舞着拳头,不知道是给面前的人加油,还是给自己壮胆“谢一垚,你说是不是?”

看着面前这个凶神恶煞的姑娘,男孩子欲哭无泪,对对,姑奶奶您说啥都是。

李宝瓶宛然一笑,轻轻对面前的女孩子笑道:“女孩子记得一定不要太过莽撞,不然会让自己喜欢的人不喜。”

李宝瓶又看向男孩子认真道:“喜欢一个人一定要说出来知道吗,如果你喜欢她不让她知道,你得喜欢还有什么意义呢。”

“溪溪说的是对的,只要是人都会出错,儒家圣人又怎么样?曾经我的师公,也就是那位文圣曾经写过蟹六跪而二螯’,你们觉得这是作何解?可是笔误?谁知道我们那位师公说,穷秀才囊中羞涩也。”

男孩子与女孩子面面相觑,最后都没忍住,噗哧笑出声来。

“你们看,就是文圣也会出错,凭什么这座浩然天下就一直是对的?而且这一次,是真真正正的道统之争,小溪溪,我问你,如果有一天我的道理讲输了,未来你会帮我赢回来吗?”

“宝瓶姐都会输啊?”溪溪苦下脸来“那溪溪我还要学很多年啊。”

李宝瓶笑着摸摸她的头道:“是的啊,因为我的先生也输过,所以这一次,我要帮他和这个天下,奥不对,和好几座天下把这个场子赢回来。”

突然间,似乎整个东华山微微抖动,李宝瓶面露讥讽神色,上面的人,连这点时间也不愿意等吗?

她转过头来看向两个孩子无奈笑道:“真是遇见你们晚了,会喝酒吗?”

两个孩子一愣,还是男孩子最先反应过来道:“先生,我们可以学着喝。”

李宝瓶解下腰间的银葫芦抛给两个人,男孩子犹豫了一下小小的抿了一口,面露苦色。

王溪溪一把抢过葫芦,仰头开始灌,一个踉跄,止不住的咳嗽,小脸微红。

李宝瓶被这对活宝逗乐了:“现在我身上就剩这个葫芦要喝酒,有把刀要打架,还有一个小书箱是我最宝贵的东西都不能送给你们,你们伸手我送你们两个字吧。“

李宝瓶伸手沾了些酒,在男孩子手里写下一个“平”,在女孩子手里写下了一个“瓶”。

“这个平,是陈平安的平,这个瓶“李宝瓶是似乎想到什么什么有意思的事,突然笑出了声:“这个瓶,是李宝瓶的瓶。”

王溪溪狡黠问道:”宝瓶姐,陈平安是谁啊,是大家都在传的那个你喜欢的小师叔吗?“

李宝瓶大大方方的承认道:”是啊,是我的小师叔,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也是我天底下最喜欢的人虽然他最喜欢的人不是我。”

谢一垚此时目瞪口呆,心服口服,能把喜欢说的这么理直气壮,宝瓶姐怎么当不起先生二字?

“你们走吧,这个地方接下来真的就不适合你们呆了,文圣一脉,薪火相传,溪溪,土土,接下这场架我要是输了,接下来就看你们的咯。”

两个孩子默然无语,眼眶均有些通红恭恭敬敬的的向前一拜。

李宝瓶坦然接受,挥手间将两人送至山下。

先生,您当时和小师叔也是这样的吗?

她想起小师叔给他描述过最后一次见到齐先生的画面。

那一次,齐先生撑着伞,跟陈平安并肩同行,伞本来就不大,还倾斜给了那个叫陈平安的泥瓶巷少年,两人聊着天,少年侧身仰起头,笑着说好,齐先生则侧身低下头,满脸笑意。

分别之时,陈平安这个泥瓶巷少年在桥的一岸笨拙的作揖行礼。

而儒家圣人一板一眼地还了少年一礼。

这一拜,春风得意遇知音,桃花也含笑映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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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东华山半山腰的文正堂,一位腰间别着红木戒尺的高大老人,正坐在屋内打盹,即便是东华山刚才已经抖了三抖,也丝毫影响不到这位老人小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