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二河也姓“张”。
张二河年过四旬,尖嘴猴腮,长眉微垂,虽为豪强,却一身包了浆的破长衫不离身,像个寒酸的臭道士。
张二河原本是中原之人,中平元年,黄巾起义,中原狼烟四起。
他为避黄巾之乱,北投幽州避乱,沿途收拢流民,抵达幽州地界时,亦有近两千人众,成了名副其实的流民帅。
幽州本地豪强对于外来者,素来排斥,生怕坏了自家在本州本郡的利益,便欲吸收吞并其部众,故与张二河部多有冲突。
幽州远在边塞,是块难得的净土,本地郡县长官承平日久,不愿横生枝节,引发流民骚乱。闻知张二河部不愿被吸纳,便将其划拨于渔阳郡。
分其部分无主荒田,张家自此起家,成为豪强才将将三载。
张家是新兴豪强,亦是外来者,多受本地豪强歧视,豪强间都有兼并之事,可张家却越斗越强,占得庄田愈来愈多,终使诸地头蛇不敢轻言争斗,立下了根基。
张家虽然立足日久,但如今的张二河却心事重重,立于张家坞堡台楼之上,眉头紧皱,神色整肃般俯视着坞堡高墙大寨的正门。
张家坞堡皆为夯土砌成,高约五丈,分外、中、内三层,呈圆弧状,分开四门,各门设有箭楼,望楼,城门,女墙等城池武备,一应俱全。
外层多为军械设备,武库马厩,巡逻部曲营地,中层则为奴仆,田丁住所,更有地窖藏有粮食无数,而内层建有高台一处,精舍无数,亭台楼榭,莺歌燕燕。
坞堡外挖宽达三丈的壕沟,四门皆设吊桥通行,吊桥拉起时,四门绝途,俨然一副世外桃源,与世无争的乐土。
只是数千亩的庄田在坞堡之外,这才不得不白日出堡耕种,但张家储粮甚至可以数年不出坞堡,足够吃喝。
如今坞堡北门,灯火通明,将堡内外照了个透亮。
咯吱一声闷响,北门吊桥再次重重拉上。
“快,把马儿都牵进去,造册入库!!”
“那几副甲胄,记得让徐算盘改日到都尉处造册!!”
张冲一行部曲连夜赶回坞堡,浩浩荡荡地将各类缴获品带入堡中。
堡中皆是泥巴路,大量缴获品涌入,被雪覆盖过的泥泞地,再被人马一践踏,更成了烂泥路,连木轮车都陷在了淤泥里,颇为压抑。
这烂泥地如这乱世疾苦般,人们缄默不语,埋头皱眉,奋力地想将腿从中抽出,想逃离它,可下一脚却又狠狠地陷入了另一处烂泥中,身不由己,避无可避。
历史的一粒尘埃,落在每个人身上,都如同泰山压顶般窒息。
“少主回来了!!”
“少主威武!!”
见张冲一行人满载而归,堡内的部曲,田丁的双眼却满含希望,驱散了些许阴霾压抑。
他们与张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张家坞堡就是他们的家,他们只知道张家是处避风港,在这乱世中只有投靠这样的豪强,才可以存活。
每一次部曲们带着战利品归来,都意味着他们的“张家”又有更多的物资充入府库,有了更多的资本,让他们一家老小距离死亡又远了一些。
“二二得四,记。四九三六,记”
徐岳是个老学究,一身布衣粗陋却又整洁,正捧着算盘上下拨弄着,杂乱的来往人群中,嘴中念叨着算术之语。
他的身后紧跟着两个年轻徒弟,一人执笔捧册,另一人专心磨墨,正一步不敢稍迟的跟着徐岳,专心致志地登记造册。
张冲说道:“徐算盘。”
徐岳恭敬道:“少主吩咐。”
“要清点仔细,莫要出了岔子。”
“少主且放心,我徐老汉吃了三十年的算活儿,还没磕掉一颗老牙呢!”徐岳咧嘴一笑,露出少了颗门牙的嘴,又拨了拨算盘,自信道:“再说有家主给的这算盘珠儿,那更是如虎添翼,蛟龙入海!!”
张冲望着徐算盘对这算盘爱不释手,如获至宝的模样,心中好笑。
只是盯着这算盘,张冲倒是想起了自己那个“老父亲”,张二河。
若说自己是个奇葩穿越者,那么张二河的个人魅力则是脍炙人口,从旁人口中,对于张二河充满了崇拜之情,几于言表。
乱世逢生,收拢流民,白手起家,他乡立业,夹缝生存,创下豪强家业,出半步岔子都得粉身碎骨,可偏偏每一步他都走地不偏不倚。
就连徐岳手中的算盘,亦是张二河画图制作的,反正附近豪强家族,没听说谁家账房有算盘这东西。
张冲记忆不好,历史也不擅长,不知道是他远在边塞,孤陋寡闻,不知这算盘早在东汉便有了,总之算盘跟自己这便宜“老爹”,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少主!”远处快步而来一个家将,作揖道:“家主与几位当家听闻少主满载而归,正在明堂等候少主。”
张冲点头,斥退了家将,双手叉腰皱起眉来。
他心头忖度,自己外出打劫,又不是第一次了,怎得这回这般隆重的等候自己?
张冲穿越来此不过半载光景,却也知道这几个当家的素来意见与张二河相左,每次聚于明堂都是在商量家族大事。
这几人都是跟随张二河自中原来的元老,在张家说话也颇有分量,如今在明堂等候自己,怕是来者不善。